生于忧患_作者:逸青_作者:(107)

2017-01-11 逸青_

“……不会的,朕到时候叫他过来问问。”
“多谢陛下。陛下可还有事吩咐微臣,若是没有,微臣便不打扰了。”
“无事了,你去吧。”
“是。”季缨抱拳起身,又突然想起来什么,道,“陛下还是要多休息才是,什么都没有龙体重要。”
李冼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季将军费心了。”
季缨离了大殿,却在门口流连了一会儿才走。已经临近huáng昏,太阳今天怕是不会再出来了,她却还记得那一日初见到这位年轻的大胤皇帝,那一袭俊气非凡的黑红龙袍,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分明哪里都不算出众,却又分明让人……刻骨铭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踏着台阶上的积水去离了皇宫。
然而就算李冼再怎么想让百姓好,再怎么派人甚至亲自去两淮祈雨,再怎么努力加固渭水河坝,可……天,总是不肯顺遂了人愿。
淮水已经断流了数月,他再加紧从别省调粮,也满足不了那么多百姓的需求,陆陆续续饿死的人,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
每每想到这些,他心里便痛如刀绞。
而渭水却恰恰相反,渭河流域连降bào雨,导致渭水涨水,几乎每天都有失足落入河中溺亡的人,而且农田被淹,庄稼也收获惨淡。他不但要往两淮调粮,还要往渭水一带调粮,可天底下又哪有那么多粮食可调。再加上赈灾需要大量的银两,国库花销日益剧增,上次从赵筹家中抄来的钱财早已消耗一空,若是旱涝不停,国库怕也再坚持不了几年。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淮渭的百姓,还能不能撑过今年夏天。
当皇帝至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般无法言说的绝望。
他有能力应付人祸,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抵抗天灾。
“小冼,你真的还要去两淮祈雨?”
“嗯……。”
“可你已经去过两次了,有必要……还要去吗?”
“要啊……”李冼叹气,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墨问的衣角,“这夏天一到,又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淮水断流了这么久……就算没用,我也还是得去。”
“小冼……”
“什么?”
墨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李冼皱眉看他:“怎么了?”
“我……这次怕是不能陪你去了。”
“为什么?”
“族里……有些事qíng,我得回去一趟。”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李冼垂了垂眼帘,“那……你什么时候走?多久回来?”
“你出发那天走,多久回来……我也不能确定,可能几天,也可能很久。”
“那好吧……我等你回来。”
“……嗯。”
临行前的一天,李冼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又到了蔺行之这个老头子派上用场的时候。晚上李冼想要休息了,墨问却凑过来亲他。
“墨问……”他闭着眼睛轻轻推他,“很累了,改天吧。”
墨问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道,“好。”
他便坐在chuáng边看着皇帝睡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在chuáng头的熏香炉里点了一炷香,又回到chuáng边,俯下身凑在他耳畔,轻声道:“记得下一次,不要再燃错香了……”
李冼眼皮颤了颤,却是没醒。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目光里,尽是依依难舍。
小冼……
对不起……请让我最后……
再骗你一次。


☆、40

六月初九,大胤皇帝李冼抵达颍州。
却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心里……都非常不安。
就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他下了龙辇,却怎么也不忍心去看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不忍心看他们哀求的神qíng,不忍心看脚下gān涸开裂的土地,这些……都曾经是那么的美好,却因久旱被一点一点耗尽生机。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阳光热辣得好像能蒸gān所有的水分,一切生命都被曝光在烈日之下,无处可躲。没有风,一丝也无,方圆百里,看不到任何“水”的存在。
他移回目光,登上祭天台,行了祭礼,缓缓开口念道:
“神明岂知:吾大胤此三四年,旱魃为nüè,有夏无秋,有秋无夏。饥吻嗷嗷,盖不胜苦。而今之旱势益酷烈,E麦之入,仅具升斗。云雨之兴,曾不一二时。赫日炎炎,如焚如燎。黍稷之苗,十死八|九。是无夏又无秋也,民将何以为命乎?民今扶老携幼,流离播散,县邑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