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支起身子来劝道,“碧桐,你方方习练了半个多月,技艺不佳也是有的。日后多多练习也就是了。”
碧桐面色有些勉qiáng,不愿意让阿顾烦心,勉qiáng扬起笑意,“奴婢知道了。”她的目光落在阿顾的细黑的青丝旁,“娘子许久不戴这支huáng铜鱼簪了呢!怎么今儿又戴起来了?自从进了宫后,鸣岐轩的梳妆盒中有许多首饰,毎一支都富丽漂亮,这支铜鱼簪确实被比的有些寒酸了!”
阿顾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发丝间的铜鱼簪,“这簪子蕴含着大母对我的一片关爱之qíng。又岂是旁的钗环首饰能够比的上的?”
她提及顾家大母,面色微微一黯,“顾家大父大母在世的时候,对我疼爱非常,比亲生孙子孙女都要好。可是,他们去世了,我却冷待他们的子女,这样看起来,我倒确实是个冷血无qíng之人!”
“胡说,”碧桐急急驳斥,“娘子是个很好的人呢!老郎君老夫人的好你一直都很怀念。大郎君他们是着实对你太不好了,你才会不报答他们。说起来,就算这样,你回东都的时候也没有惩治他们呀。”她顿了顿,扬声道,“娘子面上看起来虽然有些清冷,其实着实是一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但凡旁人对你有一分好,你就会一直记在心里!”
阿顾瞧着碧桐浅浅微笑,“绿儿,你倒是一直记得的我的好。”
廷外柳枝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黑纱灯罩下的回纹长擎宫灯烁吐黯淡光芒,碧桐替阿顾掖好被衾,起身放下两边的绯色梅花绣帐,整个寝屋便被都浸掩在黯淡柔和的灯光之中。
阿顾睡在喜鹊登梅围子chuáng上,攒紧了手上的huáng铜鱼簪,感受着簪子在掌心焕发的热度。
这支huáng铜鱼簪是大母的珍爱之物,小时候,大母将这根鱼形簪簪上的时候,笑着对自己说:huáng铜质朴,做人便当像这根簪子的huáng铜一样,不失自己的本心。自己牢记着大母的教诲,每当遇到迷惘的时候,就喜欢摩挲着这根鱼簪寻找本心,这根铜鱼簪也因此被自己摩挲的十分光亮。这根簪子伴着自己度过了漫长的湖州困窘岁月。
大母是个很懂得人生智慧的人,小时候,大母总是喜欢将自己抱在膝盖上,教导自己一些话语。大母曾经说过:人生在世,总是需要不断的和人jiāo往,最重要的是要学会选择人品好的人jiāo友,疏远不适合的人。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自己jiāo好,则可以看他的行事。若是一个人行事光明正大,则至少不用害怕他日后在背后yīn你一把;如果一个人对待他的其他朋友不义,那么你就应该疏远,免得日后被他同样背弃。阿顾觉得,大母是一个很聪慧的人,虽然不识得一个字,却能够用很质朴的智慧,解开生命中遇到的所有难局。
这一个夜晚,阿顾睡在柔软的chuáng榻中,再度陷入人生的迷惑之中。
她摩挲着手中的铜鱼簪子,在心中询问:大母,你这么睿智,可不可以告诉阿顾,阿顾可不可以接受圣人对我的示好?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有些美好如huáng金赤锦,如公主对阿顾的母爱,将一片真心捧出,如同chūn蚕吐丝耗尽亦不后悔;有些美好,却如裹着酸心的蜜糖,也许你迷醉于蜜糖的醇美滋味,却很有可能最后会品尝酸涩;若依着阿顾小心谨慎的本质,既不能判断这美好的东西的实质,索xing便拒绝了不接受就是。可是,她终究如碧桐所说,不是真正心冷硬之人,面对那个少年对自己的一丁点好处,心已经不自觉的软下来。
第35章 照灼兰光在(之审心下)
太初宫中的日子一天天的如流水过去,阿顾本以为皇帝当日教导自己书法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一旦与皇祖母之间的对峙和睦如初,便自然也就不必再在自己身上多花费功夫,却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天子摆出来的阵势,竟着实像是将对自己的书法教导当做一件正经的事qíng。这些日子,姬泽每晚到仙居殿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会抽出一刻钟的时间,往暖阁中指点阿顾的书法;阿顾每天的二百大字功课也雷打不动,要求在清晨的时候jiāo付给梁七变,皇帝则在乾元殿早朝后回到御书房抽空批阅,下午再jiāo由梁七变送还到阿顾的手中。
“哟,”仙居殿中,太皇太后将琉璃小盖盅放在琉璃盏上,望着坐在推着走过来的轮舆上的阿顾,笑谑道,“瞧瞧是谁过来来,这不是咱们圣人的小高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