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回到佑州,便听闻孙共起兵攻打杜腾,待得田秋快马加鞭赶回,杜腾已被孙共杀害。田秋不愿改节易主,孙共拘禁了他一些时日,却因田秋名声在外,若加害之,恐损民心,最后不得不放了他。田秋自此归隐山田,领族而居,日子久了,四方前来依附他的百姓日渐增多,以田秋为首领,近乎自成一个小县城。
田秋生平二愿,一是讨伐佑州孙共,为旧主杜腾报仇,二是驱逐滥杀平民的胡人。奈何,他力量不足。
叶昭统治四州期间,几次派遣使者来招请田秋,还授予官印,田秋都坚决不受。岂料,这回齐牧一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归附了。
“子夜打听过,这一带,每至雨季,便道路泥泞,难以通行,此等灾害由来已久。田秋在这里生活多年,自有经验,也许他能为侯爷指出一条明路。”
齐牧豁然开朗。当即请来田秋,与他详加细谈。
田秋不失所望,告知齐牧,确有一条断绝已久,但尚有微径可寻的路线,可直达胡人老巢封城的后方,真真叫一个出人意表,胡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军会在身后出现。
这条捷径,既缩短了路程,也没有积水问题,畅通许多,就是毕竟乃废弃多年的道路,无法容大部军队通过,不过,如果齐牧决意抛下辎重,快速进军,便无需考虑这个问题了。
仿佛统统都是最恰到好处的安排。
然而……
殷子夜看出了他的心思,“侯爷,战场之上,切忌犹豫不决,请您下令吧。”
齐牧低头看着他。
殷子夜的眸中一如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他在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时,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乃至往后的一切了吧?
是的,早就做好准备了。
齐牧凝重地点了点头,“好。”
齐牧立刻传令诸将,作出部署,除了必备之物,辎重悉数留下,再演绎一番láng狈的撤军假象,混淆视听,尔后亲率jīng兵,直捣huáng龙。
齐军千里加急,日间几乎不作停留,一刻不止地朝着封城靠近。
一走,又是几个月。
一直勉力支撑的殷子夜,终究还是倒下了。
齐牧的心紧紧一揪。
殷子夜预料到,他难道就预料不到吗?
他知道的,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在加速地消耗着殷子夜的jīng力与生命。
他是否,早就该狠心地,将他如金丝雀一般锁在安全的盈州城里,极力地保护起来?
殷子夜高烧不退,齐牧不得不扎营,守在他身旁。
军医的诊断,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殷子夜素来体弱多病,在齐牧麾下人所众知。今次,更因气候恶劣,水土不服,加之日夜急行,cao劳过度……
一个正常人都未必撑得下去,何况一个弱不禁风的病根子呢?
大夫看了又看,脉把了又把,说,他们只能尽力而为。
“什么尽力而为,你们给我全力以赴!”齐牧的咆哮声冲天而出。
几个军医脸色煞白,许久,齐牧一挥手,“下去吧,都愣着gān什么……快去煮药啊!”
数人维诺连声,忙不迭地退开。
齐牧失魂落魄地走进营帐里,殷子夜昏昏沉沉地躺着,齐牧以手背轻轻覆上他的额头,依旧那么滚烫。
齐牧发了半日怔,起身,走出营帐,想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走出几步,又倏地停住,猛然想到,不知道他被子盖好没有……齐牧思索着,神智恍惚地又转身回去。
来到殷子夜榻旁,凝神端详那张惨白得近无血色的脸,一看又是半日。齐牧隐约回神,他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对,要去看药……
齐牧再度转身出来。
刚出营帐,便见有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来,齐牧忙迎上前,“我来――”不料哐当一声,齐牧抢了过去,却一时没拿稳,连碗带盆掉在地上,碎片四溅,药汁翻滚,还洒了齐牧的盔甲一身,手上也沾了不少,霎时一块红印现出,袅袅的白雾蒸发在空气里,伴随着难闻的中药味。
齐牧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也许可以救殷子夜一命的珍贵的汤药。
如今已是入秋,自齐军抄了小路后不久,越接近塞外,天气就越gān燥,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碰到一滴雨了,绵延几百里的大地上gān旱无比,没有河流,没有小溪,军队自带的水尽管用得倍加珍惜与小心,还是过一天少一天,但不管怎样,为殷子夜熬药的水,齐牧要求只多不少。
端药之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身体抖如筛糠。这几日,齐牧心qíng糟糕到什么程度,无人不知,尤其涉及殷子夜的病qíng,更没人敢造次。别说端药那人,周围目睹了这一幕的,霎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下,默默地等着齐牧雷霆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