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年上]_作者:大爷嘎意(86)

2017-01-22 大爷嘎意

直到所有的孩子走完,卢老夫子才开始从木台上下来,一颠一跛地往外走。
看着他走得费力的样子,唐秋猛然醒悟,推门进屋,三步并两步走到卢老夫子面前,扶住他。可四手相握,两双眼睛相互映上对方的模样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唐秋离开卢老夫子时只是稚童,如今却已成年,比起当初,容颜更改很大。但因他相貌酷似唐云笙,而卢老夫子当年曾见过唐云笙的面。
唐云笙那样的人,知晓见过一面,便很难忘却。所以,一见唐秋面,再看他年龄,卢老夫子心里已猜了个大概,只是还不敢肯定罢了。
“这位小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唐秋的视线落在卢老夫子面上,落在那霜白两鬓和脸上深深的纹路间,心里的酸涩更浓了些,出口的话语也带了点哽咽。
“在下姓卢,单名一个秋字。”
进唐门之前,他随卢老夫子的姓,叫卢秋。
卢老夫子的手顿时抖了起来,眼里涌了水迹,混沌的眼中现了亮光,“我家的乖孙,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
熟悉的话语打碎记忆的封印,过往岁月中的祖孙亲qíng,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随着时光洪流的倒返,益发清晰。
唐秋扶着卢老夫子,眼角余光不自觉飘向窗外,唐淮的背影已离了老远。
心里的迷雾一重浓过一重,但仍然盖不过与爷爷重逢的喜悦。
唐秋先顾不上揣摩唐淮的心思,只搀扶着卢老夫子道,“爷爷,我先送你回家,这些年的事qíng,我们慢慢说。”
桌上的茶已经续了三道水。
茶水喝在嘴里,淡得乏味。
唐淮端着茶杯,杯沿抵着唇,视线落在房门处,心思却不知已飞到何处。
对于要不要带唐秋来见卢老夫子,他犹豫了很久。唐秋对那个爷爷的看重他很清楚,但也正因为清楚,才不敢随意带唐秋来见他。
早些年是因为羽翼未丰,要防着唐云笙的耳目。而现在,则是明了唐秋对自己的厌恶,对唐门的失望,才不敢带他来见人。
对于心底真正渴望的亲qíng温暖,唐秋一定不舍得再度放手。当年的唐秋不过是个八岁稚童,也妄想私离唐门回并州来找他爷爷,何况是现在?他担心,见了老人家后,唐秋想要离开自己离开唐门的心思,会比之前更加qiáng烈。
而且,卢老夫子的腿,也的确是当年那场大火中受伤的。不管怎样,唐秋都会怨怪他。只不过,生与死的差别,可以让这份怨怪轻一点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最后还是决定带唐秋来并州。
他已经不贪心到了这样的地步……但求唐秋对他的怨恨少一些轻一些,那么,就能慢慢接受他回应他。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琢磨。一开始的踌躇满志,自以为能将唐秋连人带心掌握,但越往后才发现,事qíng发展到现在,真正难以掌控的,不是唐秋……而是他自己的心思。
一再的不忍,一再的心软,看见唐秋难受,他反倒比唐秋更痛几分。
被对方那种敷衍的态度应付着,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被讨厌着,心里的烦躁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qiáng烈。
原来,感qíng真心这种东西根本不能用手段来获取,自视过高,走差了路,再高超的棋艺,也会将自己赔进去。
据从卢老夫子处离开已经过了大半日。
唐淮独自呆在客栈里,看着屋外一场雨雪飘飘洒洒落下来,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看着黑dòngdòng的门,他渐渐坐不住了。
他有些心慌意乱地搁了茶盏,下楼在客栈掌柜处寻了把油纸伞,撑开就出了门。一开始,步子还很急,可越往后,越接近卢老夫子住的地方,脚步就不由自主放缓了来。等走到巷口时,唐淮停了脚步,迟疑了许久,却始终无法确定是否要进去看一眼。
其实,他已安cha了眼线在小巷四周,不可能失去唐秋的踪影。可心里还是担忧,怕一不小心就丢了人。
可等眼巴巴地赶过来,他又不好进巷子去。
唐秋久未见到卢老夫子,这些年有又许多变故,必定有很多的话要说。自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只会白白惹唐秋生厌。
踟蹰再三,油纸伞上已落了一层雪末,再被雨一冲,冰凉凉自伞沿滴落。有几颗水珠打在□在外的肌肤上,刺骨冰寒。
唐淮终究还是未进巷去。
他就撑了伞立在巷口,看着幽深yīn暗的小巷怔怔出神。
也不知站了多少时辰,唐淮只觉溶在自己脚边的雨雪已沁过厚厚的靴子,冻得脚冰凉,握着伞柄的手也麻木了,那抹白色身影才出现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