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一听燕真要走了,只纯粹是因日后见不到他了而心中有些失落。
而顾青城听他正经在这桌上将他这个要走的话与一桌的人都说清楚了,知道这事也是铁板上钉了钉,再无不准的了,立时心里就没着没落了起来。
这日是初冬这一月的十五,每月初一、十五,这林夫人都是吃斋的,为这家里积福。通常每月这两日桌上是既有斋菜斋饭又有ròu食的,因家里的男人们是不吃斋的,他们都是无ròu不欢的。而今日这林夫人哪里知道有这样一件j遑事出来,弄得她心里烦乱死了,竟一筷子连着一筷子地挟些ròu来吃。而顾青城本是一个无ròu不欢的人,这会儿竟只像是一个呆了的,只知道搛离他最近的那一盘中的瓜菜来吃,还只在口中胡乱嚼着。他的这番异常形景倒没人注意到,只因一桌子的人都因燕真之前那席话而各怀心事,只燕真注意到了他这模样,可偏碍于与他之间隔着好些人,也不好就这样隔着人挟些ròu去他碗里、叫他好好吃别愣神了。
☆、第 21 章
展眼间,初冬这个月就过去了,仲冬来了,在北方这儿的风刮得跟刀子似的,侵饥蚀骨,而这个月初,就是燕真辞行的时候,他带了他当初带来这处庄子的几名老少家仆走了,往南边他新买的山庄去了。
在这种急景凋年的时候,还来了这样一番离别,顾青城心里就更觉得冷嗖嗖的。一方面是有着患得患失,一方面是想着这人到了那个新山庄时也该是腊月时候了,再来就该是迎新年了,本以为这一年的新chūn是会跟他一起在自己这处山庄上过的,哪里知道这人到时会在南边新庄子上过这年,且还是跟着他那几个老奴一块儿过,那样的景况,想想也是一番凄凉。
顾青城心里细微的心思较多,在仲冬这一整月,也就是燕真行进在路上的这段日子里,就总是一会儿为他自己唏嘘一会儿,一会儿又为燕真唏嘘一会儿。不过,燕真就没有他那么多的心思,说到qíng感,燕真的心算是粗的,倒不大会为那些像是与意中人分开一段日子或是独自一人过新chūn这样的事而长吁不已。
他就是这样,把要紧的事qíng做一做也就是了,像是买庄子、建供炼造兵器用的房子、雇劳力这些都是值得想一想的,哪个还有像顾青城那样的闲工夫去唏嘘感叹呢?
两地之间相隔太远,书信往来自然也不甚便利,一来一往的两封信最快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想要再快些也是不能够的了。邑与邑之间的驿站里那些送信的人,单人单骑有时是走荒郊小道,有时却还是得走上那些人烟多的城市镇甸的,这么一来,是没有可能一马平川、八百里加急的。第二年开chūn后,顾青城没忍住,先给他去了一封信,跟着,便焦首煎心地等着回音,直至暮chūn才等来一封。如此算来,自燕真由上一年腊月于那处新山庄里安扎下来直至第二年三月间,这二人间也就这么一来一往的两封信而已。顾青城的一封信倒是写了四页纸,因想着一趟寄过去也是不容易,且都已有两月不见,那自然是要多写些,更何况也真是有不少话要跟他说,写着写着,记挂之qíng就都透现在了纸张上。却哪里知道好不容易盼来了燕真的一封回信,上头只得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气得顾青城眉头倒蹙。他却哪里知道燕真的顾虑,他这头写了一封信,只jiāo由川儿送到城里驿站就行了,管必妥当,可由燕真那头寄来的,燕真是怕那信由庄上专司去驿站取书信的人拿回了庄上后再万一jiāo到了庄主他们手上,那万一信上言语太过轻狂làngdàng,那他俩的事不就败露了。怪也怪他们分别之前并不曾相约日后如何书信相通,且燕真本就不善花费言辞在这上面,想着说明白了自己安好也就是了,要他写出像他大师兄写的那好些话本就是没可能的。
顾青城收到了那样一封连十个字也没有凑够的信后,只一人心里怄着,怄了一个月后,到底是没忍住,又给燕真去了一封,又是一封满是qíng怀的,那记挂之qíng不仅都透现在了纸张上,还都含藏在了笔墨里。他兀自以为燕真看了那样的一封信,多少要将旧日里两人相处时那些qíng意给牵动出来的,哪里知道再过了约摸两个月,才盼来一封,上头写着:近来被杂冗所阻,庄上要务缠身,师兄自己也要有所进益才是。
看得顾青城差点眼歪口斜。那日收了这信来,就憋着一肚皮的火气,到那晚上去他爹娘那院共用晚膳时,又正好被他爹娘问及:“燕真这一去,竟无甚音信,只在他初到时寄来一封与我们报了平安,之后便从未得到由他那儿来的什么消息了,也不知他如今是怎样了,是在那处发达显贵了,还是埋没退隐了?对了,青城,他在这庄上住着时,与你住一院,素习也是与你jiāo好的,他有没有寄一言半语与你?”顾青城不被问及还不觉得有那么气,一被问到,就更是气,竟还有一种身世之感,有种被那人柔qíng蜜意了没有多少光景就被抛下、渐渐疏离的感觉,他便回道:“倒是有,说什么‘被杂冗所阻’,还说什么‘要务缠身’,还叫我‘要有所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