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几乎被我屠尽,但是最小的儿子却尸骨无存,”景朔把无痕放到季鹏程面前,“你就是那时逃出来的吧?想给你父母报仇吗?”
“如果你现在站得起来握得动剑,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杀。”
“喂……”姚岚上前一步,想阻止他。
“不必了。”季鹏程只瞥了无痕一眼,毫无挣扎,“没有意义。”
“毫无意义?”景朔重复了一遍,似在确认他的想法。
“毫无意义。”季鹏程道,“你们虽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因为皇命,必须得保证对方活着吧?有姚岚在,我不可能杀得了你。我若起身,身上的伤口裂开,姚岚不会再救我一次,我必死无疑。”
“而且,我就算杀了你,又能如何?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能回来吗?倒是你们,”季鹏程看向景朔的目光灼灼,“知道了我的身份,要杀我吗?”
“你这样,还真不像一个九岁孩子呢。”姚岚拿着布料到季鹏程面前,把他扶起来,给他包扎伤口,“那么,你们与山贼是什么关系?”
“大伯,与你们朝廷的一位贵人合作,具体qíng况我也不清楚。”季鹏程道,“但这山贼每次抢完了货物,都是一部分送至我们家,一部分运到安梁城内。”
“三个月来均是如此?”景朔问。
“均是如此。”季鹏程道,“本来,他们是不会伤我的,但是,我在你们面前露了马脚,他们就想袭击我减轻我家的嫌疑。”
“那你又为何告诉我们这些?”
季鹏程把景朔的外衣披在身上:“因为,他们的做法是错误的!我明白大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回去兴复王室,但是,我真不是那块料。而且,我自己的目的,不需要牺牲别人来达到。”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一惊。
“本来,权力之争必有胜败,我并非不恨你,但,”季鹏程落下泪来,“我的国家之所以战败,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了。只要剩下的子民能够生活安定,王权的更替又如何?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这种东西死去了!”
“你……”景朔竟一时语塞,“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不妙了,”姚岚打好结,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王爷,可能,山贼袭击鹏程,不只是为了减轻他家的嫌疑。”
景朔原没想到这茬,现下经姚岚提醒,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道:“你,抱起他。”
他的语气太过坚定不容置疑,姚岚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蹲下身去横抱起季鹏程。
景朔走到dòng口,两手捏成哨状放到唇边,长啸一口,不多时便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
“不愧是瑾渊王的爱骑,绝尘。”
景朔率先坐上马,然后也没想那么多,直接伸手把抱着季鹏程的姚岚拉上了马。
季鹏程还不明白qíng况,连问“怎么了怎么了”,但二人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景朔摸了摸马头,绝尘马便扬尘而去。
看来之前他是让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只是在姚岚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立即把思绪抽了回来:“鹏程,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心理准备?什么?”季鹏程抬起头看向姚岚,然而后者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嘴,不置一言。
季鹏程只好把目光投向高远的夜空。
今夜的天空格外黯淡,那一轮银月不知何时退了下去。空dàngdàng的,竟连一粒星尘也不见。直到,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天地。
“还是来晚了。”景朔握着缰绳的手倏地收紧,绝尘马在连绵的烈火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惨然地看着季鹏程。
季鹏程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一片熊焰。
下一秒,他的脸上浮现出极其扭曲的笑容,根本不是一个九岁男孩会有的表qíng:“开玩笑的吧……大伯?姑姑?宛然?浩辰?秦婶?刘婆婆?”他念出一个个自己熟悉的名字,然后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直到他意识到,大火已经吞没了他所念的最后一个人。
“开什么玩笑!”季鹏程开始在姚岚怀里奋力挣扎起来,“还给我!把他们还给我!为什么要把其他人家……完全没关系的人也杀了!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