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崩溃,更叫我崩溃的是,白虎大哥的大女儿拿了一盒子珠花在我头上比量,问我:“孟和先生,你想戴哪一个?”
我说:“我不戴花!”
“不戴花怎么成?”白虎大嫂把盒子接过来,仔仔细细,一个一个地比,“新娘子戴满头的花才不显得寒酸。”
我被噎得简直说不出话,快吐血,一眼扫到门帘掀开,哈丹走了进来,大叫道:“哈丹救我!”
哈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问:“怎么了?”
我拿眼神扫扫旁边的珠花,哈丹眼睛一瞪,迅速会意,对白虎大嫂道:“大嫂,别戴那个,那个不好看,不如……”他从盒子里挑啊挑,挑出个海棠花形的,笑道,“换这个吧!”
我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在我的坚决抵抗下,白虎大嫂终于放弃了给我戴满头花的念头,还把那些能压断人脖子的项链首饰都给省了,唯独哈丹挑的那朵海棠花,因为小,我心软,同意拿它固定住满头的小辫,勉勉qiángqiáng戴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然后净面,剃须,修眉,在是否涂点胭脂红嘴唇这个问题上我又是一番死扛,最后拾掇完毕,一屋子女人围着我道:“孟和先生生得真是好,细皮嫩ròu,打扮起来真像个大姑娘一样!”
……我并不觉得这是夸奖,谢谢。
然而就连身边的哈丹也含qíng脉脉地望着我,甚至蹲在我腿边,轻轻抓住我的手。
“以前师姐问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做媳妇,我说,要找好看的人。”他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娶你了。”
我抿着唇,忍不住笑,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促狭地问:“阿哥,你是不是紧张?”
哈丹紧张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来白虎家迎亲的时候连走路都不会了,手里头拿着马鞭,一迈步,整个身子跟着晃。他在许多人的簇拥下来到白虎帐前,白虎大嫂为首,一众大嫂阿姐们守在门口刁难。我悄悄掀开门帘往外看,看他为了见我,以堂堂láng王之尊,扯着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叫门歌。那歌声之难听,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差点给我笑到地上,结果不小心扯大了门帘,半个身子露出来,哈丹不唱了,远远地叫我:“十一,我看见你了,快出来,跟我回家!”
我掀开门帘就走了出去,白虎大嫂过来拦,说新娘子哪能自己往外跑,我说大嫂你可别折腾他了,把他惹恼了,不要我了可怎么办?
哈丹连说不敢,马鞭一头递给我,另一头自己抓着,带我往祭坛前走。
祭坛前已然聚集了无数牧民,有的手里拿着各色吃食,有的手里捧着今早刚摘的花。láng王成婚,赤都筵开三天,家家户户都拿出了逢年过节才有的吃食招待来客。我与哈丹一个身披火狐皮大氅,一个身穿红色封腰吉服,一路走到祭坛顶端,双双跪在先知身前。
先知亦着盛装,更手持唯有大祭礼时才奉出的手杖,目光在我与哈丹身上温和地扫过一圈,又依次扫向我们身后伏首跪地的人群,而后起身。扬首为礼,将这桩婚事敬告上苍;俯身向地,让糙原各处都铭记我们的姓名。然后他手持手杖,用红宝石制成的手杖顶端在哈丹与我的头上轻敲。
“哈丹,孟和,我承上天之命,在此为你们见证……”
先知将手杖递到哈丹身前:“哈丹,你是否愿意与孟和结为夫妇,共享富贵,共度苦厄,直到死神来到你的面前,你也对他不离不弃?”
哈丹恭敬地捧住手杖一端,在先知问话时,他转头望着我。今日日光如此好,他的眼睛吸足了光,那倒影里全是我。
“我哈丹愿与……”他顿了顿,叫出我的本名,“朱毓结为夫妇,保他一生富贵喜乐,无灾无厄,生死不离,永不相弃。”
先知又将手杖一端jiāo到我手中:“孟和,你可愿与哈丹结为夫妇,共享富贵苦厄,生死不弃?”
我张张嘴,却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人群。
那其中有不少熟悉的脸孔:央吉、白虎、阿格木,呼尔楞,额青,还有已获自由,藏身于人群中的孟士准与夏炎。我已萌去意,今后生死难料,如何能在先知面前保证“生死不离,永不相弃”?
我深深凝望哈丹,哈丹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一脸宠溺地回望着我,仿佛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