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燕宁现今为文官之首,官拜内阁首辅,我分心想了想他穿着首辅官服的样子,淡淡笑道:“若能要,将军早就要了。此时令公子入国子监,等于将军亲手将儿子送到殷、卫二人眼前为质,将军舍得么?何况,将军根本要不来!”
我直视他双眼,毫不委婉道:“国子监乃我朝读书人最高学府,将军功绩再多,不过是个武人,那些读书人不会允许一个武人的儿子进国子监的。”
“陛下就能力排众议吗?”魏铎道。
“当然!”我答,“从以前到现在,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着他们说三道四!”
魏铎微微一怔,停下脚步,落在我身后一步之外。
我回头看他,他目光游离,仿佛心中正在天人jiāo战,好半晌,他突然仰头望天,长叹道:“臣驻守这伏虎关已有十三年了……”
“脚下这一马平川,在旁人眼中是不可多得的盛景,在臣眼中却是厌倦不堪。十三年来,臣的官职虽有提升,驻军之处却一直未变。当年陛下被传bào毙,臣被召回京师之时,忐忑之外竟有几分庆幸――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魏铎将手按在结实却斑驳的城砖之上,怅然说道:“陛下说于臣没有恩qíng,实在过于自谦。当年蛮族入侵,军饷告急,适逢淮江水患,国库空虚,陛下率宫中上下节衣缩食,掏空内库为臣筹措军费,方使臣没有后顾之忧,打了个大胜仗。事后陛下重重嘉奖臣,臣心中却觉得,若无陛下,一定没有这场胜仗。”
他转身朝向我,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
我接过来,只凭信封上的寥寥数字便认出了这是谁的笔迹。
太熟悉了,当年阖宫上下都赞殷太傅之字既有行书之洒脱,又有楷书之气韵,争相效仿,我却嫌他的字太过女气,怎么都不肯学。
没想到时隔多年,未见其人,先见了他的字。
我拆开信封,将这封信粗粗扫了一遍。
上头道,已知废帝朱毓身在魏铎处,限魏铎七日内将我押解进京,他容留我之罪可一笔勾销,另有重赏,否则,即刻革去他边将一职,与废帝朱毓同罪论处。
“这封信是今早到的,送信来的是听风处的人。”魏铎道。
刘岭的人?我沉吟道:“他们人呢?”
“他们来了两拨,一拨送信,一拨竟偷偷潜入我府邸,想劫持臣的家人,bī臣就范。臣已将他们捉住,看管起来,还借他们找出了朝廷安cha在臣身边的眼睛。陛下放心,臣已将家人秘密藏至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威胁不到我了。”魏铎顿了顿,“只是臣本以为这封信会来的再晚一些,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
“朕知道。”
殷豪,你可真没让我失望。
我将信叠好,收入信封中,jiāo还魏铎。魏铎接过,却不收好,两手捏着信,双眼直视我道:“陛下,臣若随您起兵,胜算几成?”
“我方必胜!”我道。
魏铎皱起眉头,想来若我说个五层六成,他还能信,我如此答,他怀疑道:“为何?”
“因为朕乃朱氏子孙!”我朗声道,“朕之先祖起于糙莽,历经二十余年,自一介布衣而成一代帝王。朕之祖父六岁即位,江山满目疮痍,他斗jian臣,平东海,御驾亲征震慑糙原蛮族不敢南下牧羊。朕是他们的子孙,身体里流着朱氏的热血,朕不会败,也绝不会将江山拱手他人!”
魏铎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突然一撩下摆,屈膝下跪。
“臣魏铎,蒙君礼遇,受君隆恩,自今日起,愿为陛下马首是瞻,百死而不悔!”魏铎叩头道,“这拥立首功――臣要定了!”
七日后,魏铎起兵。
魏铎打出了“护主回朝”的旗号,起兵同时,将我尚在人间一事公布天下。讨伐殷、卫二人的檄文出自孟士准之手,当代文坛魁首笔下,我一时不察,于微服出行途中为殷、卫二人所害,险些丧命。二人谎称我bào毙,扶持新主上位,意在把持朝政,同时将我囚禁,幸得上苍有眼方由仁人志士相助,将我救出。今魏铎起兵,一为护我回朝,二为讨伐jian逆,他号召天下忠义之士揭竿而起,与他一同讨伐殷、卫二人,还朝政以清明。
檄文之外,孟士准还准备了证据若gān,其中最有力的便属殷燕宁给魏铎的那封书信。信中称我为“废帝朱毓”,他承认我是朱毓,口称我为“废帝”。可我不该是“废帝”,而应该是“驾崩”,很显然他承认我没死,得知我在魏铎处,还气急败坏地叫魏铎把我押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