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什么都不说了。
好一会儿,他摸摸我的脸,柔声道:“十一,你在哭么?”
我吸吸鼻子说:“没有。”
“我就是怕你难过,才故意扯这些叫你分心的。”哈丹叹了口气,将我搂在怀里,“别难受,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轻轻搂住哈丹的腰,离得远还好,这会儿抱紧了,脸颊贴着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忍啊忍,眼泪还是忍不住。我微微张开嘴,咬住他的脖子,细细的,细细的咬。咬出两排牙印,又舔了舔那里。
“这样的事可千万别再来一回了。”我说,“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
哈丹顺着我的头发,叫我坐在他腿上,像搂个孩子似的搂着我。明明他才是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伤的人,我却觉得心里委屈极了。他的手指cha进我发中,忍不住笑,时而吻吻我的发顶,时而拿大拇指擦擦我的脸。我手里还抓着药瓶,侧身靠在他怀里,手指头蘸了药膏,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他上药。
他道:“当日看着你出城后,我把甲胄脱了,换了普通士兵的衣衫,混在普通士兵里。没人认出我,咱们的人也互相照应。我听看管我们的士兵互相聊天时说,石英是为了立个大功,所以主动领了两万兵马来花洲城换防,如今他虽打了胜仗,却没能要你xing命,所以要杀俘来bī你投降。我没想到你会搬戚将军这个救兵来,却想到以你的脾气绝不会降,更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暗中与兄弟们商定,咱们的大军攻城之时,我们同时于城中起义,里应外合,拿下花洲城。”
“那些站在城楼上的兄弟都是自愿赴死的。”哈丹道,“我们私下已然说好,只要此战能胜,无论谁生谁死,大伙都心甘qíng愿。四天,我们死了四十个兄弟,本来第四天要点到我上城楼,有个兄弟站出来,顶了我的名字。十一,他们都是为我军而死,我们定要厚待他们的家人,要……”
要如何,我再没听到。
我缩在哈丹怀里,一梦香甜地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外头大亮,我瞧了瞧帐顶透出的一线天光,闭上眼睛,觉得这一觉睡得真是好。手往旁边一伸,毫不意外地摸到了那个人,那人揽住我的腰,把我拉进怀里,我还没睁开眼呢,他先给了我一个细碎而缠绵的吻。
我被吻得咯咯直笑,哈丹摸着我胸口道:“你笑什么?可是做了什么梦了?”
我摇摇头,脸埋进他怀里,半晌抬起头,望着他道:“阿哥,我这几天做了许多恶梦,梦得真真的,一觉醒来,记得清清楚楚。可昨晚那个梦极好,这会儿我却不记得了,你说是不是奇怪?”
哈丹认认真真地听,听到最后,不由失笑:“就算不记得梦了,记得梦里头高兴,不也很好么?”
我想了想,是这个理,于是身子窜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这一早我们吻了无数次,穿衣要吻,净面要吻,他下巴上冒出硬硬的胡茬,我拿着剃刀给他剃,剃到一半也动qíng,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吻上去。我叫人把早膳端进帐中,与他一同用过,然后去主帐。帐中早有两封军报在等着我,一封来自魏铎,言道安明、建州两地已先后攻克,大军正在就地驻扎,另一封则来自孟士准,我翻开,里头只说了一件事。
淮江洪水了。
庆朝疆域,江河无数,但淮江是其中最大,也是最长的一条。
历朝历代,每逢夏季,淮江极易泛滥。一旦泛滥,淮江中下游沿线三省无一能够幸免,最严重时,甚至波及五省,水流到处,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家园尽毁。
我刚即位时,淮江中下游连下四十四天bào雨,雨水导致淮江水位疾升,形成洪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沿线的万顷良田,更使得近千万灾民无家可归,因洪水而死者不计其数。当年因洪水,淮江一线赋税jiāo不上,以致国库空虚,蛮族趁机侵,边关军饷告急。我实在筹措不出钱来,只好带着宫中上下节衣缩食,更向京中官员商借。那时我的皇后还在,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半年没穿新衣服;那时我外祖家也在,外祖在祠堂召集家人,一次拿出了几百万两银子。就是这么凑,军饷仍旧凑不够,淮江的官员还一个劲上书,请求朝廷拨款,救济因水患无家可归,急需过冬的灾民。我实在没办法,着太监偷偷变卖了宫中的珍宝,已然传了一千一百年的雨过天青瓶,我二百两银子就卖了,这么着,才终于凑足钱,给两地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