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狄族首领哈丹再有五日便要抵京。臣领礼部尚书衔,近日为迎接哈丹,礼部已有如下安排……”
崔洋滔滔不绝起来,要是没人拦他,他能一个人站那里说半个时辰不打磕巴。我中午吃多了,这会儿困劲涌上来,最开始几句还能正襟危坐地听,听得久了累了,单手支着头伏在案几上,上下眼皮直打架。
我朝西北是一片糙原,糙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许多部落,子民世世代代以放牧为生。前些年我爹在位时,朝廷跟西北打得凶,石栋卫明等将军就是在与蛮夷的数次战争中一战成名的。后来我朝觉得打仗不划算,便派了点能言善辩的人过去搞离间计,渐渐的,蛮夷不跟我们打了,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打了三四年,蛮夷中打出两个比较厉害的部落,狄族和羌族。
狄族亲近我朝,主动向我朝示好,愿意称臣。过几天,他们的首领要来一趟,与我见面,缔结永世修好之契约。实际上我怀疑他们只是想跟我们要点钱要点粮要点时间,然后拿着我们的钱粮跟羌族打,等他们统一了糙原,把契约一撕,转过头来跟我们gān。
这一点我非常能理解,天下这么大,南方有季季不断的水果,北方面食做得那么棒,为了这些吃的也得夺了这天下。
我只是不慡,无论是谁,被人惦记着碗里的饭都会不慡。
可是卫明说,的确不能再打仗了,国库空虚,南方淮江还在闹水匪,要是这时候跟蛮夷打起来,再碰见点天灾人祸,会亡国的!
所以给点钱就给点钱吧,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换十年和平,休养生息。十年后,我朝兵qiáng马壮,揍死丫。
每次听卫明说这种话我就浑身热血沸腾,我都算好了,十年后,我三十岁,正值盛年。届时我要御驾亲征,朕马鞭所指之处,都是庆朝天下!
所以其实我挺期待见到这位狄族首领,我十年后的劲敌,láng王哈丹。
我撑着头睡熟了,梦里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放眼一片绿油油的大糙原,我骑马,持长刀,糙原的风劲道十足,chuī得人脸颊生疼。我怒目瞪着对面,对面那人也骑一匹高头大马,一手挽马缰,一手持一把乌黑弯刀。离得那么近,我却看不清他的长相,他是歪鼻斜嘴还是探肩驼背,我统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láng王哈丹,传说中十一岁便战胜群láng的男人,糙原上百年难得的武神。他的武勇无法用语言描述,据说他的一个眼神便能使人肝胆俱裂。糙原上的先知曾经预言,哈丹会成为这片糙原的王,更能成为这片天下的王。
妄想!我握紧手里的刀,这片天下的王是朕,朕才是受命于天,正统天子!
我一夹马腹,朝哈丹冲去。
“啊啊啊――”
我醒了。
崔洋和孟士准震惊地看着我,我也有点蒙圈,看着他们。
半晌,崔洋问我:“恕微臣斗胆,陛下昨夜几时睡的?”
“跟昨晚没关系,朕刚用午膳,这会儿jīng神不济。”我揉了揉眉心,有点理亏,语气也软了。
崔洋一脸糟心:“陛下,快申时了,您此时才用午膳,晚膳要排到何时?须知三餐有时,起居有度。否则长此以往,陛下如今年轻体壮尚不察觉,到臣这把年纪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我点头受教:“嗯,朕知道了,朕一定把崔卿一席话记在心上。”
崔洋可能真的对我寄予厚望,我这么说,他十分欣慰,继续道:“陛下乃明君圣主,眼下虽偶有怠惰,只要即刻摒除陈弊,日后必将泽被万代,立不朽之功业。臣以为,陛下既愿三餐定时起居守度,早朝一事也应即刻恢复。群臣日日得见圣主,朝政方能清明,朝堂才可稳定啊!”
老调重弹,且摆出了我不答应,他就要拿口水淹我的架势,我赶紧转移话题:“是,崔卿,朕知道了,朕一定会好好考虑的。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朕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说完我还给孟士准递了七八个眼色,叫他帮我。
孟士准鬼jīng鬼jīng的,见我真不耐烦了,顺势帮腔:“不错,崔大人,咱们既然要陛下凡事遵时有度,自己便要先以身作则。哈丹来访一事,想来陛下未曾听清,您可愿再与陛下细细说来?”
人啊,年纪大了,得哄。像崔洋这样一身正气的老头,你跟他说好话,他很吃这一套,当即便把哈丹来访的安排又细细与我说了一遍。我竖着耳朵听完,觉得这跟以往那些西南边陲小国王进京的流程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就是粗犷了点,于是想都没想就应了:“不错,就这么安排吧。崔卿统领礼部多年,事qíngjiāo给你,朕十分放心。我庆朝也是多亏了卿这样的股肱之臣才能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