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神qíng有些恍惚,像是才看到周光Z那样,“嗯?”周光Z握住他的手,“你方才上哪里去了?我怎么都看不到你?”楚策却一把甩开周光Z的手,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冷冰冰地道:“你还要骗我多久?”
周光Z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哑声道:“我……我怎么骗你了?”楚策冷笑一声,“还要装傻吗?你一路苦心谋划,为的不就是把我带到这镇国王墓中吗?现在我已经在这儿了,你想做什么?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还是……”他右手扯开衣领,露出左胸口,那道陈年剑疤横亘在两人之间,一览无余,周光Z的眼眸微微颤抖起来,怔怔地望着那道疤痕,听见他冰冷的声音说:“还是你想在这里,再刺一剑?”
周光Z低下头,几乎把头埋进胸口,像个做错了事被训斥的小孩子,低声说:“不是……”
“那你想做什么?故意派人追杀于我,将我bī进青楼与你重逢,又恰好叫我看见你的伤口,你早就知晓我对你的qíng意,自然要好生利用。我那半块玉佩丢了那么多年,怎么刚与你一起没多久就有人送上门来呢?梅松二老、梁上君大概也都是拂雪阁的人吧?杨泽的蛊术如此厉害,天下间能轻松破解又肯相助于你的,除了百里孤灯还有谁呢?你们苦心算计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引我到这镇国王墓中来吗?”
周光Z无力地说:“是。”
重逢是计谋,相思亦是计谋。
所有的偶然都是jīng心谋划,所有的巧合都是苦心经营。
是他为引他入局写下的一出戏文。
楚策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利剑,眼中寒气森然,“周光Z,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光Z闭了闭眼,“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再度睁眼时,眼底亦是寒光一片,拂尘从袖中掠出,如钢针般坚硬的麈尾刺破那道陈旧伤疤,穿透了整个胸膛,周光Z冷声道:“你也没资格问我。”
就在拂尘的麈尾触碰到楚策身体的一瞬间,他化作无数灰白的粉末四散弥漫,最终渐渐落在了地上。
周光Z侧过身,那两个木偶仍完好无损地立在一旁,微笑依旧。
他静静地看了它们一会儿,说:“这也是幻术吗?”两个木偶自然是不会作答的。周光Z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个幻术,是自己内心最担忧的事qíng吗?”墓道里死寂一片,周光Z的声音独自在嗡嗡回响,“这确实是我最担忧的事,我怕阿策知道真相以后,就不要我了。”握着拂尘柄的手攥紧,指骨发白,最终又松开,自嘲笑道:“可他迟早会知道。”语毕,拂尘一掠而过,将两个木偶击得粉碎,这次再没有什么粉末飘出来。周光Z将拂尘收回袖中,朝前走去。
这鬼打墙楚策有所耳闻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来来回回折腾琢磨了许久还是原地踏步,望着墙上那道白印子,楚策皱起了眉,正思索着下一个法子,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阿策!”
楚策立即转过身去,“光……Z?”
来人确实是周光Z,却又不是周光Z。他浑身伤口无数衣衫破烂,脸上黑乎乎一片,头上也破了很大一个口子,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将眼睛也染成血色。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楚策面上,站得笔直,却只到楚策胸口,一开口,声音尚且带着几分稚嫩,却又沙哑无比,“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楚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光Z……”
这是六年前,几乎葬身火海的周光Z。
“我一直在等你。”少年周光Z说:“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楚策的手颤抖地放上少年周光Z瘦弱的肩膀,连用力捏一捏都不敢,怕碰到他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他血色的眼睛,哑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周光Z忽然bào怒地一把推开楚策,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竟将楚策推得连连倒退几步,“你知道师父师叔是怎么惨死的吗?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火海的吗?你知道我受了多重的伤吗?”他撩起衣摆,腹上胸上的皮肤几乎全被烧没了,露出鲜红的血ròu,转过身,后背亦是如此,“我一开始连睡觉都睡不了,一躺下,剧痛不说,稍一会儿ròu就和chuáng单黏在一起了,qiáng行分离,就会扯掉一层ròu,坐又坐不住,只能整夜整夜地站着。每天灌无数的汤药,涂无数的药膏,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又奇痒无比,连抓都不能抓,一抓就会抓掉一层血痂。整一年,我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不能见人,只有百里孤灯会来,给我送饭换药,但他从来不给我照镜子,我知道自己大概是变丑了,烧成这个样子,跟鬼能有什么区别?我第一次出门,就把一个侍女吓得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跑,我走到水边一看,才知道牛头马面都比我好看许多,起码人家的皮相是完整的。”他凄苦地笑起来,牵扯了身上的伤口,血将原本便褴褛的衣衫印湿,“后来百里孤灯问我要不要换皮,我一口便答应了,他说这会很疼,我心想哪里还会比我一开始还疼的?直到换皮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换皮真的更疼,我又是怎么咬牙忍下来的,你知不知道?重伤终愈,我的功夫落了近两年,我吃了多少苦头才能与你比肩,你又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