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灰溜溜被赶到了上书房廊檐底,林文定在那里用树枝在雪地里画梅花,见我来了,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说:“皇上不想见我。”
林文定说:“你都快是他妹夫了,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我说:“不,我不能尚主。”
林文定奇道:“为什么?永安公主为人和善,天真烂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他打量了我一眼,说,“……你是怕皇上?”
“是也不是。”我原本不怕皇上,虽然还是怕他杀我的头,但是他是什么脾xing,我多少摸清楚了一点,对症下药,总不会出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个突然油盐不进了。我原本想把其中的利害讲给林文定听,突然想起他虽然姓林,可却是韩太傅的妻侄,韩夫人母家是江南有名的望族……我打了个寒战,什么都没说。
林文定说:“皇上喜欢着你呢,不会杀你的。”
我对林文定在皇上xingqíng的判断上向来没有信任感,冷笑说:“文定兄才高八斗,在下几乎毙命宫中数次,哪有你讨皇上喜欢。”
林文定说:“诶,不是,我叔父负责挑选的左右史,本来是想让陆耀来的。”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林文定说:“我是我叔父推举的去当起居舍人,你是皇上亲自去问宋阁老的,就这个意思。”
我感觉冲击有点大。我以为是爹死皮赖脸给我求来的官职,没想到,这个是皇上亲自指的。左右史一个是韩太傅安排的,一个不是。
那一天皇上只指了一个起居郎,那个人不是才高八斗的林文定,是我。
大冬天的,林文定拍了我一下,我才猛然惊醒,发觉自己立在雪地里太久,肩头的雪都要浸湿衣料了。
林文定问:“宋兄,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和林文定在廊檐下无言地发呆了一会儿,崔公公过来了,说:“皇上叫两位大人进去……诶呀……”公公连忙叫人去拿帕子,“宋大人您是怎么了,衣服头发都是雪。”
我随手拍了拍,说:“不碍事,你们先进去吧。”
我拍gān净身上的雪,掀了帘子进去,皇上绷着脸坐在里面,崔公公给他倒了茶,就又悄悄退了出去。
我径直走过去,跪在皇上面前,说:“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皇上瞥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用笔沾着墨:“我不想听。”
我心想,你不想听也得听,我说了你能把我嘴堵上不成,于是说:“皇上,微臣不能尚主。”
皇上皱着眉扭头看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
皇上打断我的话:“我的妹妹不好吗?”
“永安公主很好……”
“哼。”皇上说。
夸好也不行夸不好也不行,皇上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暗中擦了把汗,说:“只是,微臣和微臣一家心里只有皇上,不敢轻易尚主!”
皇上看了一眼林文定,说:“永安是真中意你,我不会挡了自己妹妹的婚事。”
我说:“是微臣碌碌无为,难堪大用,公主柳絮才高,秀外慧中,我与公主,怕是并非良配。”
皇上说:“宋轻,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我说:“微臣不后悔。”
第16章
我知道皇上在顾虑什么,陆氏独大,韩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宋家三代为官,独善其身已经是岌岌可危,要不然我二哥也不会去山西。皇上指了个起居郎给我,为的还不是在两方之间再扶持一方为己用。先皇在世的时候,雷厉风行,可对臣子难免薄qíng寡幸,朝中众臣人人自危抱团取暖,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可惜先皇走得还是太早了,后宫全是不好对付的主儿,留了个烂摊子给皇上,皇上xing子不似先皇凌厉,如何压得住这纵横纠缠的暗cháo汹涌,此消彼长,他的路怕是不好走。
皇上低估我宋家了。
我定了定神,说:“皇上,切莫因小失大。”
皇上愣了一下,缓缓说:“那依你看,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我说:“公主是小,朝廷是大。”这话说起来有点大逆不道,幸好上书房没外人,崔公公是皇上心腹,林文定也还算赤胆忠心,这点我倒还放心。但是话糙理不糙,皇上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做不好这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