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帝王高坐殿上,视线从哭成泪人的太子生母王皇后,到低头跪着的贺颜,到指认贺颜的太子伴读,到满殿文武,却是最终落在了他玉朗宁身上,“玉卿恭谨耿直,朕愿信你,你来说,昨夜,贺颜身在何处?”
玉朗宁跪于殿下,迟疑地望着贺颜,贺颜回头,眼中是那般坚定。
玉朗宁袖中双手颤抖不停,他俯下身,锃亮的大理石映出他的脸,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
“回禀陛下,昨夜……二皇子一直……与臣在长华殿中……读、读《尚书》,并未离开过……”
你昨夜去了哪?
我去杀太子。
你……
玉卿恭谨耿直……玉卿恭谨耿直!先帝这句话萦绕耳边,那口气,那神态,他永远忘不了。当真讽刺!
他已无可解脱了!他玉朗宁,从踌躇满志,到如今只知逃避。纵心中怒火烧上了喉头,亦吼不得、吐不得。他向来恭谨,哪次失态不是为那人?那次láng狈不是为那人?
他已无可解脱了!颜帝心意他如何不知?他又怎可能无动于衷说无一丝qíng动?这个谎言太过无力。妻子儿女以及恨意成了道道高山阻在二人之间竟也难以阻碍相思成灾!他将被困在这重重山外,望不见求不得舍不掉永远不得解脱!
第6章 第 6 章
养病,朗宁倏地睁眼,齐王qiáng调了两次。
朗宁叫来长子青重,匆匆吩咐几句,竟是不顾病着,深夜入了宫。
太子太傅之职,即使无召,深夜入宫,也无人去拦。
太子年幼,入夜也睡得早,这个时候正在梦中,可朗宁心中就是不安,总觉太子要出事。齐王那话分明是想借他手挟持太子,太子独居晨极殿实是不妥,暗中是否有人盯着也未可知。何况朗宁对这小太子,是有感qíng的。
颜帝的御天殿,与太子的晨极殿的jiāo叉之处,朗宁想起青晗方小产时,他对颜帝说的话。
你毁了青晗,便是毁了你我。我玉朗宁,恨不得……从未遇过你。
他叹了口气,先去了晨极殿。
太子生母伊妃是谢誓长之女,一身武艺自不用说,让太子与伊妃住一处,严加护卫,便妥当的多。此事拖延不得。
齐王未必信他,又反复qiáng调时机未到,要他在家安心养病,或许这就是齐王留的后招。若齐王当真防备他,或许明日甚至今夜便会动手。
太傅入殿,因颜帝一句太傅与太子,食同案,寝可同榻,出入无阻。宫女们不敢多拦。朗宁却未注意到宫女脸上的异样,只叫人赶紧唤醒太子。
太子迷迷糊糊洗了把脸,稍微jīng神了点,朗宁还未开口解释,便见大殿登时亮如白昼,一阵脚步身夹杂着硬物撞击声传来,全副武装的羽卫个个按着腰间长剑,队伍一分为二,从正中走出的,正是一脸yīn沉的颜帝。
“玉朗宁,朕没想到竟真是你!”颜帝失望透顶,眼中悲伤大于愤怒,死心一般看着他,“你不是病了?深夜还不忘前来教习太子,朕感动的很啊!”
朗宁暗惊中计,齐王谈话中流露的自负原是刻意,为的就是让他不去怀疑为何齐王敢亲自找他。怪不得,原是有心算计,故意让颜帝查到他行踪,让颜帝知道他与自己有所“勾结”!
太子半夜醒来,让这场面吓傻了,就往chuáng里爬。朗宁上前跪下,不知从何解释,方开口唤了声陛下,便被颜帝扇了一个耳光。
比上次那巴掌的力道轻了许多,可朗宁如今病秧子一个,冷不防挨了一下,立即摔在了地上。
“缘何叛我!”颜帝失控怒吼,“你已恨朕如此了?你要朕死?”
“陛下……”朗宁撑起身重新跪好,身子在晃,声音在颤,口中腥甜心如刀绞,“此事事关重大,望陛下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颜帝冷笑,“齐王贺咏兵马不知屯于城外何处,你是想拖住朕,还是要与贺咏里应外合?”
“陛下?”朗宁瞪大了眼,不认识般望着颜帝充斥着杀气的眼。他一直怕的,竟是真的来了。这人弑父杀兄,这样杀气腾腾的眼终还是望着自己了。
“把他打入天牢。”
冷冷一声令下,朗宁双臂被人架起,硬生生往后拖,就这样擦着冰凉的地面看着颜帝离自己越来越远,朗宁也不挣,只是一声声唤着陛下,一双黑目中仍是清明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