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切分明是梦。他怎么就信了呢?那个人弑父杀兄,连生母都不肯放过。那才是真正的他,从来都是!
可四年前相处种种又涌上心头,朗宁教他画画,画的是松竹翠柏,烛火扑闪,少年皇子自取了剪子去剪那烛花。画面一扭曲,再细看,拿着剪子的分明是小小的青晗,踮着脚吃力地去够那烛花,肥肥的脸蛋被重新亮起的烛火照得红扑扑,正转了头冲他呵呵地笑,一双眼睛像极了他。
“晗儿!”朗宁沙哑着嗓子,打翻了那碗醒酒的汤,啪地一声碎响扯回了他的神智。空dàng的屋子,红着眼吓了一跳的明氏,哪有什么晗儿!晗儿,是在宫里啊。
爹对不起你,爹对不你啊。
可他不能说,这话,他只能在心底喊。明氏听不到,青晗听不到,颜帝听不到,每喊一声,就是一把钝刀捅破了心头,血淤在胸口,冲不出,退不回。
那晚后来如何,朗宁醒来后忘了,连他怎么挨的耳光都记不清了。小太子不过三岁,盯着这个俊朗的老师咯咯咯地笑,伸手去摸也没轻没重,问他:“蚊子咬的?我给你挠挠?呵呵呵呵……”
这xing子倒是随了伊妃十成。朗宁心里装了事,冷不下脸来治他,小太子见他不恼不怒,反觉得无了意思,便又垂头丧气学起字来。
祺迭几乎是住在凝玉宫了,连带着还有位太医,太医姓谢,是祺迭母家人,信得过。平日里祺迭只许青晗喝他亲自送的药,所有入口的吃食都要看着谢太医试吃后说无事才肯叫馋得不行的青晗吃。
青晗胃口好得很,每每见着佳肴却还得忍着,那谢太医又仔细的很,半眯着眼睛细细地嚼,一撮灰白的胡子颤啊颤……晃得她算是没脾气了。
谢祺迭笑她才一个多月肚子就鼓起来了,再这么馋嘴,肥ròu要把宝宝挤没了。
青晗倒是对自己鼓起的胸部颇是满意,也就不气祺迭,照吃照喝,反正孩子生下来肚子就不大了,又不是没见娘生过。
祺迭其实很少与她说起孩子的事,青晗说个不停时,她就难得的安静了。祺迭不喜欢这个孩子么?可青晗觉得,对这孩子,她又比自己还上心。
青晗心里藏不住事,终是忍不住问了祺迭,祺迭苦笑:“怕你有了孩子,就无暇理我了。”
这是真话。青晗无奈道:“你还用得着我理?这凝玉宫都快成你家了!日后这孩子也得喊你姨娘的。”
看着青晗这般憧憬,祺迭也疼习惯了,懒得伤感了。青晗却忽然小声问她:“我父亲曾是陛下的老师?”
祺迭一愣,见她这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好笑:“是啊,陛下还吃过他的板子呢。”
青晗却未笑,又问:“我听说那晚酒宴陛下将父亲召了去,之后父亲的脸就肿了个掌印……”
“陛下喝多了下手没轻重,如杨公公说,原是伸手拍了拍以示亲近,没成想玉大人皮肤太嫩竟打肿了。”祺迭弯起眉眼笑吟吟道。
“可有回晚上,陛下冲着我唤父亲的名字……”
祺迭忙捂住了青晗的口,“死丫头,”她望了望四周,没有人,才又骂道:“你知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死罪?”
青晗扳开她手,突然凑上去在祺迭唇上啄了一下,祺迭顿如五雷轰顶,一时傻bī了。
青晗嘿嘿笑:“现在你也死罪了,咱们可以说了吧?”
祺迭仍傻着,摸摸唇回味方才那一吻。青晗兀自道:“我与父亲长得像,我后来想想,总觉得不对。当时还觉得陛下是和我说我父亲,但怎么想怎么奇怪,你说陛下怎么会直接喊父亲名字呢?”
“他与我说我父亲时,也直接唤过名字,是不是在chuáng上的时候?那是他习惯。”祺迭应付道,故意说得青晗面红耳赤不敢再问。
没多久颜帝又召了祺迭,祺迭原以为是那日二人对话未能逃得过他耳,谁知不过是做贼心虚。颜帝问的是她对青晗腹中胎儿关怀备至的事。
“陛下子嗣单薄,难得有人怀上,我当然得看住了。”祺迭答得有理有据。
颜帝把玩着个玉扳指,剑眉一挑道:“朕看你是防着朕。”
祺迭见颜帝也不似要发作,便道:“哪能啊,防谁也不可能防着陛下呀,那可是陛下自己的孩子,我们女人不过是帮着兜几个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