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半夜惊梦,常会忆起初见的那一夜,以为拨开纬帐,便可见小小的身影跪在chuáng前。然而满室烛光摇动,过来殷勤侍候的是满面堆笑的太监宫女,虽然有一大群人围在身边,宫棣却仍然觉得清寂孤独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凤非离在这里时,他只须轻轻的一个拥抱,淡淡的一个亲吻,就可以安抚自己痛苦的灵魂呢?那明明是一个翻脸如翻书,喜怒无常的人,那明明是他从小到大觉得最不可以付出信任的人,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可以不戴上防御的面具?
然而凤非离此刻却不在这里。老皇驾崩,新皇登基,怎么都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邺州方面却一直波澜不惊。
想到那一天那一个人提出的那一个条件:“我要你……陪我演戏……”
“演什么?”
“恋人。要很相亲相爱的恋人哦。”
“演到什么时候?”
“到我腻了,不想再演为止。”
那个人,一定是已经厌了这个戏码吧。
厌了。也好。一个皇帝,一个凤阳王,再这样演下去,对谁都危险。
既然自己没有权利喊停,那么他先结束,实在是最好不过。
虽然长夜清寂。虽然孤枕幽凉。
忍耐吧。上天给了你荣华富贵,就不会给你幸福,如果想要兼得,或者想要jiāo换,必然会得到严厉的惩罚。
就像他曾想拿皇子的尊荣去jiāo换与柳儿相守的平凡幸福一样,上天的回答是两枚刺在他心头的利箭,冰凉入骨,一生一世也拔它不下。
这样的惩罚,他已经受过一次,就决不想再受第二次。
朱琛棣在热孝期结束的两天后进宫求见皇兄,表示自己此生此世,只爱奈奈一个人,绝不愿他娶。
可是他的这个拒绝来得太晚,宫棣已不再相信这些口头上的山盟海誓。他简约地提出了一项试炼,去北疆两年,不得辞行,不得通任何音讯,若是两年后两人仍是坚持要在一起,他就无话可说。
朱宫棣想让弟弟冷却一下发热的头脑,认真仔细地思考一下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感qíng之路,同时,也想给那个纯真美丽的少年一个放手的机会。
琛棣离去之后,太后从侧门走出,问:“若是两年后他真的回来要求娶那个男孩,你会答应吗?”
“为什么不?”年轻的皇帝回答道。
太后不再多说。她用来控制宫棣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自己与次子的安全,如今他登上至尊之位,这个武器当然已经失效。
不过没关系,她有自己的方法。
离开正殿,皇太后来到了新册立的皇贵妃的宫中。
闻逦荆在宫门迎候。她已经是后宫中品秩最高的妃子,掌握六宫事务,宫棣待她又一向温和,本来这一切都是她千方百计想拿到手的东西,既然得到了,便应该满足才是,然而一旦动了心,生了qíng,一切浮华表面就抵不上那人的一颦一笑,一句柔qíng蜜语。
她知道朱宫棣是个怎样的qíng人,她曾亲眼见过在那个少年面前,他是何等的温柔体贴。只要他肯用那样深qíng的眼光看自己一眼,纵然就像柳儿一样死了,又有何憾?
然而朱宫棣的目光,总是虚浮的,空dòng的,飘飘悠悠没有焦点,自己哭也好,闹也好,没有半点放在他的心上。
太后将闻妃叫进内室,屏退了左右。
“你知道皇上最近很烦心吗?”
“看出来一点儿,皇上似乎心里有什么事qíng似的。”
太后yīn冷地笑了笑。她原本是七皇子的一个侍妾,努力爬到皇妃再到皇后,如今贵为天下之母,一朝太后,其手腕与心术当非闻逦荆可比。甚至说,朱宫棣若是处于她敌对的立场,多半也不是她的对手。
“皇上烦心,其实是因为琛儿的事。”
闻逦荆有些吃惊,但因为她历来深知宫棣钟爱弟弟,若是为了琛棣qíng绪失常,倒是很合qíng合理的事。
“琛儿想娶一个男人回来,但皇上不同意,两兄弟似乎为此事闹翻了。”
“啊?皇上为什么不同意?他不是一向……”
太后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你我都看得清楚。自从那个柳儿死后,皇儿就跟半个死人一样。谁知琛儿走上同一条路,爱上一个男人,皇上当然担心,就派人去调查那个少年。结果……听说xingqíngyíndàng,贪慕荣华,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皇上怕弟弟吃亏,自然是反对的,可琛儿却一门心思昏了头,非要拗着来,就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