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抬头叫朕看看。”
君合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犹豫良久,开口道:“皇上,奴才的长相皇上早就知道,不必看了罢。”
皇帝沉声道:“朕叫你抬头。”
君合仍低着头,道:“皇上……奴才命苦,已是做了阉人,一世为奴的命,只求皇上……皇上准我安安心心当个奴才罢。”
话音刚落,皇帝一把捏着君合的下巴扬起了他的脸,发梢上的水珠滴在了君合的脸上。
君合看着眼前的皇帝,双目似火,却又透露着不可名状的哀愁,炙热鼻息喷在他的脸颊上,蒸腾的水雾让他的视线似乎也有些模糊,下巴被皇帝捏得生疼。
他打起jīng神,倔qiáng的回瞪着皇帝,这种时刻,他深知不能再继续唯唯诺诺了,须得让皇帝知道,他绝不是任他鱼ròu的娈童面首。
终于,皇帝恍然松开了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声说:“你不是他,他没有这种眼神。”
君合不再说话,低头擦拭着皇帝的身体。
皇帝抬脚从浴桶中走出来,君合擦gān了身体,又伺候他穿衣。
“你不好奇那人是谁吗?与你长得像的那人?”皇帝问道。
君合一丝不苟地伺候着,口中说着:“皇上若想说,奴才便听着。”
皇帝笑了笑,说:“果然是庆宁宫出来的,这xing子也随了斓儿,犟得很。”
君合不再说话,伺候穿衣梳发完毕,道:“皇上这就到合余宫去吗?”
皇帝轻叹一声,道:“去罢。”
自那之后,君合大约摸清了皇帝的脾气,不再只一味曲意逢迎、溜须拍马,反拿出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本本分分的做活,不讨好、不谄媚。
皇帝也未曾再有那侍浴一类的要求,只待君合如旁人一般,只是每每清早或huáng昏时,总叫君合与他习武练剑。
君合对此也不再推辞,只是也不敢再像上回一般鲁莽,比划得倒也全神贯注,却也知道拿捏分寸,与皇帝一来一往,有输有赢。
左星汉冷眼瞧着,也信了君合并无什么不轨的野心,心中对他便慢慢欣赏起来,宫中大事小qíng有意无意的皆与他指点一二。
因君合本就是皇帝亲口调来身边的,康乾宫的旧人具摸不清他的底细,个个都不敢轻易招惹,又看着左星汉待他如此,便愈发敬畏巴结起来。
是以,不知不觉,君合竟成了康乾宫里除了左星汉外头号人物。
然而君合一心扑在这里头,不免就冷落了炜衡,几日后的夜里,炜衡终于按捺不住,悄悄地潜入了康乾宫,寻着正在守夜的君合,而彼时君合正昏昏yù睡,忽见眼前蹦出一人,唬了一跳,险些大叫刺客。
炜衡连忙掩了他的口,君合分辨出是他,又惊又喜,两人偷偷摸摸回了房中,一通gān柴烈火巫山云雨自不必说,君合一边缠绵着一边还要留心着皇帝那头的动静,更觉得紧张刺激非常。
云雨过后,两人方渐渐平静下来,互道着几日不见的缠绵qíng话,说及彼此在两处的见闻,炜衡调侃道:“而今你已是个人物了,做奴才的个个都知道,柳君合柳公公,才入宫三月就当上了庆宁宫的首领太监,过了一载便由皇上亲口调来康乾宫,又得了左公公的青眼,而今可是后宫的大红人了。”
君合笑道:“胡说,从未听过后宫的大红人竟是个太监的!”
炜衡亦笑道:“奴才堆里的红人嘛……”说罢又转转眼珠,道,“你这么得他的好,可真未曾揩你的油?”
君合白了炜衡一眼,道:“回回都要问,没有没有没有!”说罢想了一想,道,“我这位三哥,依我看,却也没那么不堪。”
“噫!”炜衡急道,“你可莫学了你那亲哥,也栽了他手上!别忘了你还有个我呢!”
君合打了炜衡一拳,道:“我同你说正经的,我冷眼瞧着,他整日间除了看奏折便是看奏折,刨去吃饭午睡上茅房,每每一整日歇都不带歇的,且那日他与建元王说话,说什么‘这二十年来,纵然不是滴水不漏,也是兢兢业业,金杜挑不出错来的’,我听了这话也仔细琢磨琢磨,你说当日大人跟咱们说他残bào不仁昏庸无道,那咱们亲眼看亲耳听,可曾真的见过听过这等事?”
炜衡听罢沉吟片刻,未知如何答话,且看下回:落雪夜康乾生龃龉,黎明天庆宁送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