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慧王淡淡道:“母妃被害的事还没有结果,但是勾结赤氐的,应是金杜无疑了。”
君合心中并不意外,却也难以自制握着折扇的手微微颤抖,他掩饰似的抬手抚上下巴,道:“王爷既已知金杜勾结外敌,却并不拆穿,还故意应承赵家的婚事,莫不是想麻痹金杜,以便搜寻更多的证据?”
忠慧王道:“并不全是,改日我进宫面圣,会将金杜做媒事说与父皇,也给他警醒警醒,有人盯着他的兵部呢。”
君合问道:“王爷不打算将金杜通敌一事回禀皇上?”
忠慧王反问道:“你觉得该说么?”
君合思忖片刻,颔首道:“此事已过去半年多了,且战事已平息,便是说了,也难治罪,不如多积攒些把柄,到时一并发难。”
忠慧王道:“金杜他便是如何利yù熏心,我也是不在意的,左右我也不打算争储,这朝局之中无论谁掌权,我不与之为敌便罢了。只是他有了谋反之意,这大安若不再姓周改姓了金,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君合道:“王爷身处高位,实难抽身,纵有一颗征敌之心,也难免裹入权斗之中,在这方面,倒可以问问建元王的意见。”
忠慧王笑道:“是了,六叔在京城多年,手中无实权,却能独善其身、左右逢源,我自然该听他的。”
君合笑了笑,打开帘子望了望窗外,见市井烟火一派熙攘繁荣,街上人来人往,摆摊的小贩在高声叫卖,酒楼的小二在门口谄笑着招呼客人,布衣妇人牵着总角小儿买糖葫芦,各有各的喜悦烦恼。马车所到之处,人们皆低眉顺眼的避开,这京城之中,处处是达官显贵,谁也不敢轻易冲撞了谁,只有在母亲怀里不懂事的娃娃瞪着眼睛往君合这边瞧。
君合看着那娃娃,忍不住露出笑脸,娃娃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口一张,涎水便从嘴角溢了出来,抱着他的母亲连忙拿绢子去擦,娃娃便不再看君合,低头去看在自己嘴上擦拭的绢子。
路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摆着一张桌子,手揣在袖子里,面huáng肌瘦,垂着眼看书,不时将手抽出来,沾一沾嘴唇翻一页,又揣回去。桌上用笔架压着一张纸,纸张顺着垂下来,被风一chuī,轻轻飘着,上写着“代写书信代”几个字,君合摇了摇头,心中想:识得字的又怎会找他代写书信?不识字的又怎知他做的什么营生?偏偏他又只顾低着头看书,也不晓得招呼吆喝,这生意哪里做得下去?
马车再往前行,却路过了程家的当铺,不免勾得君合又想起了程容华等人,当日程伯幼还求他照拂程容华,而今他却早已自己yīn差阳错逃出宫来,恐怕要有负他所托了。接着又见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当铺门口徘徊,两人身上衣服皆有些补丁,男子手中捧着拿一块花布裹着的器物,看样子是要进去典当了,一旁的女子却在眼泪婆娑,似乎在尽力劝阻他。
君合看了心中也有些感慨,纵然他从未享过一日的自由,时刻还在提心吊胆可能人头落地,却也从未为生计发愁。民间百姓虽然看上去和乐美满,但个中滋味毕竟如人饮水,又有几人真的自由?他想起当日曾在南城楼上与观韬眺望晚霞,彼时观韬尚不知晴云就在宫中,还在为失散多年的妹子挂心烦恼。那时他还宽慰他,说着家家户户中,可能就有晴云的丈夫子女,可能她早已嫁为人妇过着安稳的日子。现在想想,嫁为人妇,如何可知就安稳美满了呢?
譬如那位赵姑娘,大约过不了多久便要悄无声息的“嫁”到忠慧王府来了,再过个一两年也会生儿育女,她的日子又何尝会安稳呢?一个名分都没有的女子,能有什么未来与指望?好歹也曾是兵部侍郎的千金小姐,却要为了父兄的前途沦落至此,所谓婚姻嫁娶,不过如此罢,一桩生意、一场利益jiāo换。赵氏如此、良怡如此、孙氏如此,恐怕将来晴云也是如此。
忽然,君合灵光一闪,他放下帘子,扭脸看向忠慧王。
忠慧王看了看他,疑惑道:“怎么?看见什么了?这副表qíng?”
君合胸口因激动而起伏着,他调整了呼吸,缓缓道:“王爷,此前说的冷大哥之事,我有了点主意。”
忠慧王眼睛一亮,道:“快说!”
君合道:“王爷既然不在意娶谁为妻,自然更不在意立谁为妾罢?”
忠慧王目光一闪,道:“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