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夏文轩叫住他,吴崇禧脚步一顿,夏文轩却没了下文。
“皇上还有何吩咐?”吴崇禧转过身,依旧恭恭敬敬地问道。
夏文轩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吴崇禧等了一会儿,夏文轩却再没有说话,“皇上若是无事,请允许臣先告退了。”
“老师当初为何要走?”吴崇禧转身的刹那,夏文轩问道。他的语速很快,像是一咬牙,终于把心里积压了多年的疑问问了出来。在一旁伺候的李元听此一言,立刻识趣得遣散了所有宫人,将殿门关上。
“臣觉得自己老了,想歇一歇了。”吴崇禧说。
“老师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夏文轩有些失望,此次出宫之行,让他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老师如果只是累了,为何走的时候要带走上官家的嫡孙?”
“臣说过,为故人保留一息香火。”相比夏文轩有些激动,吴崇禧仍保持着波澜不惊。
“老师与上官家不和,何必为此担着灭九族的风险。”夏文轩追问。
吴崇禧不言。
“老师,朕可以不追究你的罪,但是这个疑问在朕心里积压了多年,朕想知道,为什么?”夏文轩说到最后,为什么三个字几乎是一点点挤出来的,想起那些往事,当初经受过的痛苦、猜疑和失望全部一起汹涌而上,让夏文轩也有摇摇yù坠之感。
“那臣也请问皇上,先帝六皇子当年为何bào毙?”吴崇禧一改老僧入定般的常态,眼神咄咄bī人。
“二皇兄的手段,朕也不甚清楚。”夏文轩轻描淡写。
“皇上三岁起就在臣的门下,一直到皇上十三岁离开京城,臣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以说,臣是比先皇和太后更加了解皇上的人。皇上以为,有些事qíng能瞒得过臣的眼睛吗?”吴崇禧质问道。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所有的门窗都被关上,连风都无法在这空旷的室内作怪。夏文轩登基后,把清凉殿里所有不必要的装饰全都撤了,只留下一柄剑,挂在他身后的墙上。那是一柄很普通的剑,剑穗上有陈年的血迹,已经洗不gān净了。
那是曾经跟着他四处征战的剑。
“皇上十三岁离京,十九岁回来,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威名。”吴崇禧说道,“臣真心为皇上高兴,可是皇上之后的所作所为……臣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会成为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夏文轩轻声问道,在空旷的大厅中,他的声音淹没入虚空之中,只觉难言的寂寥。
“……”吴崇禧没有说话。
“杀害幼弟,陷害兄长,为了夺嫡不择手段的样子吗?”夏文轩的声音再次响起。
吴崇禧不知该如何接话。夏文轩不该想起这些的,如今的夏国在他手上蒸蒸日上,威慑邻邦,四海来朝,百姓安居乐业。“你是一个好皇帝。”吴崇禧说。无论夏文轩为了夺得皇位做了些什么,他都是一个会名留青史的好皇帝。
“老师可知道,六岁那年,朕差一点死掉?”夏文轩握紧了手上的笔,“然父皇一句六皇子年幼顽皮,就轻轻松松地揭过了。老师可知道,母后抱着朕哭了一天一夜,在旁人面前却一字也不敢言。”
吴崇禧点点头:“臣知道,那是皇上唯一一次缺课。”
“若朕不得到皇位,此生都要这样度过。”夏文轩说,“老师责怪朕不择手段,朕无话可说,然而老师可知当年不告而别,朕在这官场上无人辅佐,可有多么艰险?”
“皇上不也因此找到了齐芮白和程中槐等一gān肱股之臣?可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矣。”吴崇禧道,“他二人是比臣更为有力的左膀右臂。”
说到此处,夏文轩心qíng好转了些:“不论如何,老师愿意回来替朕教导大皇子是朕之福,也是大夏国之福。”
“皇上不必介怀,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吴崇禧说。
夏文轩闭了闭眼,像是想把刚才想起的陈年旧事统统驱赶,老师如今也只会说为国尽忠了,而不是为了他了。
“大皇子换了太傅,不知道适应地可好?”夏文轩不想再说那些事,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吴崇禧也又回到了他老僧入定般的样子:“回皇上,大皇子天资聪颖、仁爱宽厚,只是小小年纪禁锢颇多,若是xing子能更开朗些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