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的午后_作者:于睫(42)

2016-12-27 于睫

  父亲笑了:“怎么?想给我省钱?”

  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头发的颜色。

  吃罢晚饭,父亲坐在书桌前摆弄他的PDA,母亲开始收拾行李。不用问,他们很快又要出差。家对他们来说,更象个驿站。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违规上听维瓦尔第的《乡村协奏曲》。听出小提琴手西崎崇子那个不太明显的碰弦,我笑了一下,把脚架上茶几,又很快放下来。父母在家时,我有一种不能自控的拘谨。

  “过两天我和你爸爸要一起去参加塔斯社举办的新闻研讨会,你有东西要带吗?”母亲捧着一叠衣物问我。

  “塔斯社?俄罗斯?”我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你想要什么?”母亲把衣物一件件放进摊在地上的皮箱里。

  “俄国……”我开始走神。

  “你说胡话呢?”母亲走过来仔细端详我的脸。

  “尼津斯基……”我被母亲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赶忙回答:“哦,帮我带盘录像带,尼津斯基主演的芭蕾舞剧《牧神的午后》。”

  母亲抢过父亲手中的PDA塞给我:“记录下来让你爸爸买。”难得能和父亲一起出差,母亲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的心被《牧神的午后》搅乱了,总是点错。最后只得还给父亲:“高科技的东西我不会用,还是您自己输进去吧。”

  “你最近怎么了?瘦得这么厉害?”父亲接过PDA打量我。

  “没怎么,前几天考试熬的。过几天就补回来了。”我故作轻松地笑。

  父亲没有多问,侧身坐着和母亲聊天,时不时在她的授意下递个衣袋、香水什么的。他们好象在商量买房子,我隐约听到通州区皇家新村几个字。

  我试探着询问:“你们知道毛宁吗?”

  “谁?你们班同学?”母亲的反问非常可笑。

  “不是。唱流行歌曲的。”我开始后悔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母亲笑着说:“我们单位不做娱乐新闻。”说完,她好象怕我不高兴似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没有轻视你们音乐界的意思。”

  父亲一向严谨,而且不耻下问:“那个毛宁,他有什么新闻值得你向我们转达?”

  “上个月媒体众口一词说他是同xing恋,这个月又说是误会。”我抬眼看父亲的表qíng。

  “这不叫新闻,这叫小道消息。”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转身伏案不再理我。

  母亲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流行音乐了?”

  我懒洋洋地说:“我现在听摇滚。”

  父母离开家后的某天,我接到父亲从俄罗斯打来的电话:“你要的录像带我买到了,已经跟着新闻素材带寄回单位。你去找姚叔叔拿吧!”

  一个漫天huáng沙的下午,我乘地铁到父母的工作单位,找到父亲所说的姚叔叔。接过那盘牛皮纸包裹的录像带时,我的手不能控制的发抖。

  “怎么了,小睫?”姚叔叔关切地说:“脸色怎么这么差?注意身体呀,快过chūn节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大厦的。站在地铁站口,我有种虚脱的无力,腿抖得厉害,只得坐在台阶上。那盘录像带抵着我的胸口,我把头放在膝盖上,无力的喘息着。坐在对面台阶上的乞丐把盛着硬币的煻瓷缸子摇得哗哗直响,嘈杂得象我的心……

  等我抬起头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快过年了,2001年的chūn节,那个相约去法国的约定依然清晰。再清晰也只能是个无法成行的约定。

  下台阶,进车厢,到复兴门换一号线,我的行动仿佛是机械的,不经大脑。

  车厢很空,我缩在角落的座位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厢一片黑暗,身边没有一个人,地铁在地面上奔驰,路灯一盏盏闪过。

  “地狱”,我轻吐这两个字,无声地冷笑。

  车停了,车门大开,身穿蓝制服的工人看到我吓了一跳:“你是地铁职工吗?”

  “不是!”我站了起来,“我睡过站了。”

  “妈的,这帮站员!怎么检查的。”他咒骂着,“这儿是古城车库,离车站还有一大段路呢。你睡得就那么死?”

  我不再说话,在铁轨间蹒跚地走着,脚步虚浮,象踩在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