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懿醒来时,天色已黑,chuáng前的桌上豆烛跳跃,屋内有风灌入。尧宜铮踏入屋内反手就将门掩上,扫了眼屋子说道:“怎么在福宅还住得这般简陋?”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一chuáng一桌一柜,再无其他。
“总归是不常来。”用不上的多余,用得上的未必能用。
尧宜铮找了张凳子直接搬坐在chuáng前,取出几个瓷瓶一一陈列开,略有不满的说道:“上药?”处理子懿身上的伤是最麻烦的,多,乱,深。
“嗯。”每次用过蚀渊,王爷都是准许他上药的,那鞭子太过厉害。
尧宜铮一边手里不停的鼓捣,一边与子懿说道:“柳下智也是聪明人,突然变卦也总是不妥,估计过几日便会同意出师了。”
子懿满额冷汗,只静静听着,未有言语。
“疼得紧?”尧宜铮看子懿不吭声问到,手里的动作更是加快了速度。待伤口都处理完,子懿才松口虚弱的说道:“幽翳公子有何吩咐吗,要我做什么?”
尧宜铮笑了笑,将摆开的瓷瓶统统收拾起来,说道:“幽翳公子要四公子……”尧宜铮看着子懿脸色苍白,双眼迷离分明是在qiáng撑,虽心有不忍却还是将他摇醒,以保持意识清明。
“幽翳公子要你务必在一年内取下燕国。”
“好。”
好?尧宜铮挑眉,惊讶不已却也不再言他,本就不该是他过问的事,亦不是他可踏足的领域,他也毋须多管闲事。
第10章
子懿这一躺就躺了三天,平成王府未见遣人来,子懿也就不需要回去。福伯李婶这几日对子懿照顾有加,这让子懿有些不好意思,也很不习惯,他不需要太多关心照顾,毕竟无福消受。
连日yīn霾,今日总算放晴,子懿动了动身子,疼痛还可忍受便起身踏出了房门,能有闲暇的时间,子懿最喜欢做的便只是晒晒太阳。福宅并不大,只是普通人家的宅院,宅院北面是正房,正房旁有两盝顶耳房,东西两路配房,而立于正房对面的是一间厢房。那些孩童们男的住东边,女的住西边。主屋则是福伯李婶住,两间耳房一间是用于厨房,一间则是子懿住。
福伯曾多次要求子懿住厢房里,子懿不肯,怎么劝都劝不动。对子懿而言,住哪里都只是个住处。他幼时一直被关在不见天日yīn暗cháo湿的地牢里,常常冷得夜不能寐,这么一对比,耳房已经是非常好了。再者他这身份,吃穿用度能简则简,不若传到王爷耳里,他怕连来福宅的恩赐都要失去。他本就是个动辄得咎的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很多时候都事与愿违。
庭院里还种有一棵玉兰树,此时叶子早已落光,只余光秃秃的树gān枝杈,但来年chūn季,必会白玉满树,花香飘绕。
大些的孩子早已到学堂去了,小的还剩五六个,这会正在院落里堆雪人,脸上是天真làng漫的笑容,子懿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轻轻上扬,背上,腿上似乎也不疼了。牟直也是动了恻隐之心,鞭子没有全落在背上,一部分抽在了腿上,手臂上,否则只是三日,他怕是坐起来都困难。
冬日阳光并不见得多温暖,但也总比yīn霾天好,子懿直接靠在有阳光的廊柱上,闭目养神。金芒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竟如梦似幻般好看,眉眼俊秀,虽显柔却带着刚毅,五官俊美,轮廓分明,一头乌发未束,额前打下的碎发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羁,这张脸有五分似王爷。
小的时候他被关在地牢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还有暖和这一词。关着他的地牢,依着密林而建,地牢又大部分陷在地底,所以即使是炎热酷夏,也透不进一丝热气照不进一寸阳光。他每日都很冷,终年都很冷,若不是陆叔暗地里关照,或许他早就死在地牢里了。
那时候总有个男人时不时来看他,那男人有着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廓,剑眉入鬓,眉下凤目里似有千年冰雪,寒气bī人,子懿每次看到那男人都会害怕不已,不敢直视,只能蜷缩起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那眼底的寒冰,还是因为每次那男人来他必被一顿鞭打,或者两者皆有。
直到七岁那年,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小男孩不知是如何跑进来的,站在牢门外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道,原来你就是父王的四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让父王总时不时来看呢。子懿未吱声,却从那一身贵气,年龄与他相仿的男孩嘴里说出的零碎话语中,理出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