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而局促的静默后,子懿浅笑着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林将军的女儿有福气。”
林飞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就把这个少年的过去给忽略了呢?“四公子,咱们匿着身份出行,也别叫我林将军了。我比大你十余岁,你就喊我林大哥吧。”
子懿应下:“好。”
大家吃完了准备动身继续启程,子懿也放下了碗筷,只是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黑蒙一片,身形微晃了下,只能本能的以手撑桌。
缓了会才听到王爷一直在担心的唤着他,声音渐近渐远:“懿儿,懿儿,你怎么了?”
黑雾渐散,子懿将撑桌的手收了回来道:“无事,许是子懿起身太快了。”
安晟看着子懿苍白的脸颊命令道:“冷究,跟店家要几间客房。”
酒家的房子有些老,寒风chuī打在窗户上发出不牢固的咯吱声。子懿坐在chuáng榻上,正要褪去衣衫便听到叩门的声音,将褪去一半的衣衫披回身上,起身开门,子懿惊讶的看着门口的安晟,试探的问道:“王爷?”
安晟摆了下手,身后的冷究便将一火盆搬进了子懿的房内。安晟语气不容置疑:“放你房内。”
林飞则将瓶瓶罐罐的药摆在了桌上笑道:“这镇啊人少也穷,这火盆本是店家自个用的,王爷担心四公子你体寒难受便重金与店家要了来。”
做完该做的林飞和冷究很识趣的退出房外。
一时间房内便只剩安晟与子懿,安晟坐在桌前,食指轻敲着桌面:“坐火盆这边来,把衣服褪了,我给你上药。”
子懿乖顺的坐了下来,背对着安晟,将上身衣衫褪去。在王府养伤的时候,王爷也是如此亲自替他上药,刚开始还是有些别扭的,次数多了倒也坦然了。
子懿背脊上的伤有些伤得比较深的也只是刚结痂,一条条褐色的痂宛如蝎子蜈蚣爬满背脊。安晟暗恼,那个曾大夫怎么做大夫的,这伤不过才刚愈合就说可以出行!可随即安晟却又恼自己,子懿以前受完刑只要不晕,只要还撑得住,就会从行刑的地牢里回到睿思院继续守卫,他会将身上的血迹清洗掉,整理衣衫。没有人会替换他,他不能擅离职守,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药可以上,做着最苦的差事,受着非人的待遇,却总是坚持守在他的屋门外。
所以渐渐的就忽略了他的伤痛。
就像此刻,这孩子明明还是一身伤却依然随着他。
背后的伤上完药,子懿将衣服穿上,安晟按住子懿的肩将子懿转了过来,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衣襟敞开着,安晟盯着胸口偏左的一条伤痕,子懿有些窘迫也很不习惯,他胸口的伤一直是自己上的药,一来是自己可以上得到药,二来是不需要与王爷面对面。
安晟轻抚着那条伤痕,难得的柔声细语的问道:“疼吗?”
子懿有些愕然,努力稳了稳心神。痛吗?他亦是血ròu之身,怎么可能不疼?可是他不知在何时便丧失了喊疼的资格,连哭都不被允许。
渐渐的疼痛也就麻木了,眼睛也就gān涸了。
门外响起了店家的声音:“客官,您要的粥。”
子懿将衣衫穿好,起身开门接过店家手中的托盘。店家人很朴实,笑盈盈的道:“小哥,你这位父亲可真的是细心,又给你备粥又担心你受寒给你弄了火盆。”
子懿看着手中托盘上的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王爷就在身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爹爹!”
循声望去,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了过来,店家慈爱的应了一声:“哎。”
“爹爹,娘让我们去吃中饭。”
店家拍了拍小孩子的脑袋,转而又冲子懿不好意思笑道:“我们开酒家的,饭都是待客人没了才吃,所以吃得比较晚,现下就不打搅客官了。”说着就牵起小孩的手往后厨去了。
安晟虽然坐着未动,可心底无比悲凉,他总想着弥补,可蓦然发现,那过去的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他根本无法弥补那些缺失的过往。他错过了的无法挽回,他不知道小时候的子懿说话得第一个字说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他总是不显露喜好。就连照顾他的陆叔也早已病逝了,已经不会有人告诉他,那个从前的小人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已经没办法去牵那个小子懿稚嫩的手,没办法去教会他喊爹爹,没办法抹去那些冰冷,黑暗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