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树林时,不远处传来了劲踏的马蹄声。
安繁坐在金銮驾里,眼前跪满了刚还慌乱成一片的百姓。他朝李德点了下头,李德赶紧从一众伏地而跪的人隙中小跑到槛车前,取下了那页纸。
安晟眼睛直视着不远处的地面,余光中看到李德将那页纸呈给了安繁。
安繁随意的看了一下后便道:“柳丞相早已随着那场火灾而去了。”接着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道:“丞相生前鞠躬尽瘁,爱戴百姓,朕也很是痛心……可这纸上的字迹并非出自丞相之手,这不过是jian人妄图糊弄众人罢了!”随后他将那纸递给李德,李德便将纸丢进了火炉里。
安晟蹙了下眉。
“平成王。”安繁道。
安晟闻言站起,躬身恭敬道:“臣在。”
“这事由你负责,掘地三尺也务必要将重犯抓回来!”
安晟迟滞了一会,才应道:“是。”
宇都里是禁军,城外包围着士兵,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安晟冷静无比的守在了城外,他相信子懿不会藏身在宇都之内,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他这是没用的。他过去虽与子懿从不亲密,可是他的行事作风想来子懿是知道的。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离开他的管辖范围。
安晟骑在他高大的战马上,身后是他的部下。他望着半损的宇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周身气压很低。
林飞庞松只能默默的跟在王爷的后头,他们能感觉到王爷的怒气,也知道四公子这么逃走是王爷最不喜的方法。以他们对王爷做法的了解——王爷会想办法救下四公子,将事qíng查清后还与清白,而不是让四公子顶着罪逃走。
安晟一直骑着马立在城西被火烧得坏损的城墙外,像一座雕像般,只有风偶尔将他的发chuī起。
林飞和庞松都不知道王爷望着那被烧得斑驳黑黢的残墙在想什么,城墙上除了正在修补的工匠外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或许看得累了,安晟低下头来,又望着自西贯东的京河,突然厉喝一声“驾!”骑着马疾驰而去。安晟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jiāo代,林飞庞松等人稍稍迟疑了会,但为了王爷的安全也骑马尾随而去。可安晟的是汗血宝马,林飞庞松等人就迟疑了这么一会便看不到王爷的身影了,只有马蹄印子留在了有些cháo湿的地面。
安晟沿着京河朝东而去,在树林里,他在河岸边看到一些水迹,并不明显,甚至稍不留心根本就看不到。安晟猜测这里就是上岸点,心中更是笃定,打马一路朝林东奔去。
林子外天色有些晚了,林子内便更暗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一旁的树gān后绕了出来,安晟双目一睁急急拉住了缰绳,坐下骏马高高昂身立起才堪堪停在了那个白衣人前。
白衣人低眉敛目,长发湿黏全披散在身后,他眉目清隽,脸色却很惨白。
万般qíng慨,安晟皱眉只说出了两个字:“懿儿……”
子懿抬起头,回道:“父亲。”
安晟沉思着将心中百味压下,道:“懿儿,那日你与林中说的话是不是故意的,你是想告诉为父你是被冤枉的,还是……利用为父?”前一刻承认罪行,后一刻又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是要做什么?
子懿直截了当道:“都有。”
“都有?”
“这样,父亲会疑惑。”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安晟一怔,昨日天牢里子懿曾问过他,是或不是,他会怎么做……“为什么?”
“这样,子懿才不会死。”若是尧宜铮今日劫刑失败,父亲就是最后的屏障,他只有不死,才能为半城百姓,福伯,小宝,小虎,小六……才能做接下来的事。也只有让父亲不明确、疑惑,才能保证父亲既不会为他做越君之事又不会让他死去。
他也不过在赌罢了。
一阵沉默过后,安晟道:“懿儿,跟为父回去,为父会查明事qíng真相,只要为父在,就不会让你死的。”
子懿道:“子懿不会回去的,这是一个子懿需要的原由,一个契机。”
安晟猛的倒吸了几口冷气,原由,什么需要原由?震惊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安晟每个字都说得很仔细很慢:“你可知道,若是如此,我们父子下次再见,就必须兵戎相见了。““子懿知道。”子懿并没有看着安晟,只是望入树林内因入夜而泛起的空茫夜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