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懿只觉得手心湿黏,心绪激dàng,他一直都不相信父亲死了,并没有为什么,也没有证据,他只是单纯的不信。即使他不曾信父亲已逝,可此刻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还是免不了的欣喜。
这些日日夜夜里,他在深夜里总能看到那日他残忍的下达命令,攻城两字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dàng,仿佛要篆刻入他的生命里,骨髓里,让他一直愧疚着无法摆脱。
每一个夜晚,他总是无比惆怅,他甚至不断地回想着当时有没有另一种方法能将所有人顾全。
但很多事总是两难全。
岑言儁又倒了一杯茶,冬日里的茶水凉得特别快,可他并不在意依然一口饮尽,舒笑道:“王爷当时的伤势经历了几番凶险,每一次我觉得他快不行的时候他又挺了过来。直到一个月前王爷才好了起来。”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子懿,父亲是否恨子懿?”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还是透着难以掩盖的悲凉。
“并不。”岑言儁飞快答道,并思量着说辞,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扼要说明:“王爷不让我们告诉你,是因为当时伤势凶险,能不能活下来都不能确定。他也认为,或许他不在了,对你才好。”
过了会,子懿无奈自哂朝岑言儁道:“多谢岑师傅了。”
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他本该高兴激动,可是他最后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夜里又下了场雪,第二日却是暖阳日,在冬日里显得温暖的阳光亮而不刺眼。子懿早早起来,洗漱过后一如往常的去了南院,陪着一早就叽叽喳喳不能消停的孩子们吃过早饭后,便打算出门去。
李婶拉住子懿,怀里揣着一件白缎外衫,脸上是藏匿不住的高兴。她慈爱的拉过子懿略微冰凉的手:“四公子,这是李婶亲手fèng的,你试试,哪不合适李婶再改改。”说罢李婶将衣裳抖了开,月牙白的长袍,袖口边还用银丝镶了祥云,简朴不失大气。
子懿顺从的将外衣脱下,换了李婶的亲手fèng制的长袍,合身的长袍将他的身型勾勒了出来,带了几分清雅的味道。李婶围着子懿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低声喃喃道:“真合适。”
子懿浅笑着正要脱下,李婶连忙阻止道:“穿着吧,四公子要出门,这冬日外头冷,不比屋里。四公子等等。”说着又转身匆匆入了里屋取了件貂绒斗篷替子懿披上。
李婶这些年cao劳过度,本就瘦小的身子已经微弯了,替子懿系个带子都必须微微点脚了。子懿乖顺的弯下腰,好让李婶能更顺手些。
“这天冷,公子莫要着了凉。”李婶认真的替子懿系好后,才满意的又笑了笑。子懿怎能不感动,这世上在乎他的人能有几个?他轻轻的将李婶因风chuī乱的灰白鬓发别到了耳后,又搂过这个从未嫌弃过自己如娘亲般的李婶,低声道:“谢谢李婶。”
黎山其实离宇都并不远且与覃山相连,居在黎山中每日都能听到覃山上安国寺的晨钟暮鼓。在这儿隐居确实是个好地方,山峦叠嶂,沟壑纵横,清幽宁静,清晨的山间云遮雾绕,山林里偶能看到锦jī兔鹿,未冻结的溪涧汇向山上的一面静湖里。湖边的芦苇已枯huáng,被霜雪压着的枝梗顺着风向弯着,虽显廖落凄惨却又别是一番景致。
来到湖边就见岑言儁坐在一块圆滑的大石头上钓着鱼,子懿看了眼岑言儁便朝湖边的一座庭院走去。岑言儁虽说隐居却也没想要亏待自己,住的房子能称得上一座小宅院了,不说华丽但也算别致。
湖面波光粼粼,阳光有些刺眼,岑言儁转身取石头旁的斗笠时瞥了眼子懿,便又若无其事的转回身去了。似乎是坐累了,岑言儁将石上的雪拨掉后躺了下来,并将斗笠覆面遮去刺眼光线。
子懿朝小宅子走去,门没有上锁,荒山野岭没有人烟,锁实在是没必要。子懿的手搭在门环上,却又有些迟疑,他抿了嘴角,闭上眼复又睁开才将门推开。
小宅的院子并不大,构造颇像普通的农家小院,少了大府宅的冷肃多了些亲切感。不大的院子里摆着好几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撑着簸箕,簸箕里晒着各味糙药。
子懿随手抓了把簸箕上的苍术又任其跌落了回去,他看了看那些药,杂乱的qíng绪充斥在他的胸间。他自然能明白这种苦,如今自己的父亲亦是经历生死活了过来,可也要如他一般吗?
“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