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本应无你,可安晟实在太谨慎,我没有办法了,只能选择了这个方法。”邵可微垂剑冷笑道:“开始我并未想过会成功,本就是打算利用一个孩子来松懈安晟的警戒盗取那份军密图,可没想到安晟确实因为你,高兴得松懈了。”她依然记得那个雨夜,安晟抱着那个娇嫩柔软的小婴孩,高兴得没了平时的样子。他说这是他嫡出的小儿子,王府将来的世子,他会给这个最小的孩子一世安定荣华。
邵可微愧歉的看了子懿一眼,这十七年来,她未曾尽过一个娘亲的责任,还让她的儿子因为两国恩怨而倍受苛责。在云岩关看到子懿浑身是伤的时候,只有她知道她有多心痛。当年她要带走她的孩子便是已经预见了,如果将孩子留在夏国难逃一死,就算逃过一死也定不好过。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当时不够坚持,她赶着要回燕国。李立忠来拦截她的时候,她没有竭尽全力,她不想纠缠,她害怕拖延太久会被擒回夏国!取舍是很难,只是当时子懿不是她心中的第一位,是她牺牲了子懿……
十七年后,她没想到她的儿子竟如此优秀,心底里是无尽的酸痛欣慰。邵可微任泪水流了满面也未在意。
“你是该恨我的,是我为了一己私yù带你来到这世上,让你承受不该承受的。”邵可微闭目仰起脸,不再让泪流。
子懿羽睫微动,额前碎发上沾着的细雪因殿内的温度而融化,打湿的发梢一缕缕服帖的黏在额前,不显láng狈,模样看起来反倒显得恬淡乖巧还带着一点点委屈。子懿轻声恳求道:“让懿儿陪娘走吧。”
看子懿这般,邵可微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这些你都知道吗?”难道过去的事他全知晓,全能释然?
子懿规矩而又恭敬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邵可微的脸上焕发着慈爱的柔光,她注视着这个儿子,原来不是他知道了,只是他无所谓,无所谓所以不在乎。邵可微弯身伸出手轻缓的抚上子懿jīng致的脸,指腹摩挲着子懿有些湿冷的脸颊,眼里有着愧疚,疼惜。
子懿微微偏过头去让脸更贴近邵可微的手,带着讨好的意味还轻轻蹭了蹭,他想,他只放纵这一会。
温qíng不过一瞬,邵可微忽然仰头大笑,刚刚还抚着子懿脸的手狠狠地扇了子懿一巴掌,手中的剑指着子懿道:“滚!”
子懿被扇得偏过了脸,嘴角的血线顺着好看的下颚蜿蜒而下,滴落在央华宫墨乌的大理石地板上,再也寻不得。子懿眼神清澄以卑谦的姿态跪在地上仰望着邵可微,语气带着难得一见的撒娇道:“娘亲……”
邵可微只是冷冷的看着子懿,眼里覆着寒冷的抗拒,手里的长剑指着子懿的胸口道:“你不配!滚!”
子懿垂眸了然轻笑,缓缓的站了起来却没有离开。
在自己过去那段漫长而又惨痛的童年里,明明是活着的,却比死还不如。死不难,难的不过是他必须艰难的活着。他靠的是什么坚持活下来的,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了,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他坚持的理由总会因为环境的改变,心境的变化而变换着。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心底所向往的,他想赎了罪,然后自己放自己自由。
他用燕国平复夏国的仇恨,用血泪还与王爷,他亦愿意用自己去消除娘亲的的伤恨,他无牵无挂,无羁亦无绊,就以他为终结吧。
子懿胸口抵上了指着他的剑刃,他抬手握住剑身将剑往自己的胸膛里缓缓送入,温凉的血立即漫了出来,沾湿了玄色的衣襟,胸前那一抹冰凉蔓延整个胸腔他并不觉得疼痛。可是他却奇怪心脏有些难受,是剑过心了还是丹蓟药效过了?
他突然忆起,儿时他曾可笑的幻想过他出生在一个与世无争的村庄里,在温暖的阳光下,在一片绿油油的农田里,有爹,有娘,陌上坐着一个小小的他。他有一个用竹篱笆围起的小木屋,那是他的家,所有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曾是他一生的祈望。
那些可笑的梦撑着他疼痛沉重的身躯,走过一年,一年又一年……
直到最后,他置身黑暗中,厌倦了无意义的渴盼,厌倦了那些可笑的梦。他挣扎过,沉沦过,却被困在了原地,困shòu犹斗。
……或许,他最希望的是,世上从来没有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