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折枝_作者:困倚危楼(44)

2016-12-23 困倚危楼

  天色太暗,段凌一时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伸手一摸,只觉毛毛糙糙的,有些扎手。他取出来到蜡烛底下一照,才发现那是一截已经gān枯的树枝。树枝颜色暗沉,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无,像是随手从某棵树上攀折下来的。

  段凌心中讶然,不明白陆修文为何把这东西珍藏起来。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十分眼熟,忽然想起数月前的一天,他在自家别院的院子里,折下一小截桃树的树枝送给陆修文。

  那树枝刚摘下来时,也是枝繁叶茂、苍翠yù滴的,后来过得几日,绿叶片片凋零,再后来枝杆失了水分,也迅速枯萎下去。即使如此,依然有人将它贴身收藏着,辗转半年,珍之重之的压在枕头底下,片刻不离。

  段凌记起自己跃上桃树后,曾经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陆修文立在窗口,神qíng专注地望着某处,夜色中神色难辨,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如今,他知道他在看着谁了。

  他怎么竟从未察觉?陆修文的目光,从来只落在他的身上。

  陆修文当时说,他要桃花开得最好的那一枝。这以后许多个夜晚,他可曾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抚摸这早已gān枯的枝桠,想象枝头会开出艳丽无双的桃花来?

  就像毫无指望地……想象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

  陆修文苍白的脸孔近在眼前。

  段凌将手中那截枯树枝放在他枕边,深深吸一口气,仿佛满室生香。

  “真是狡猾。”他一边说,一边捉起陆修文的手,牢牢握在掌中,“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什么也不说,要我自己来发现这个秘密。”

  发现陆修文曾是如何的喜欢过他。

  ……在他死去以后。

  段凌咧了咧嘴角,那表qíng说不出算哭还是算笑:“那天你送我香囊时,悄悄亲了我一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你始终不肯承认,嗯,你是不是要我先说出口来?”

  他声音渐渐变低,凑过头去,在陆修文耳边说了一句话。

  可是陆修文早已死了。

  所以除了段凌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段凌一下跌倒在chuáng边,浑身的力气都离他而去了。他没有挣扎着站起来,而是就这么伏在chuáng头,握着陆修文的手沉沉睡去。

  “砰砰砰!”

  段凌睡得昏天暗地,最后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屋里的蜡烛早就熄灭了,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只见外头黑乎乎一片,看不出是什么时辰。

  他睡得太久,手脚都有些僵硬了,听见魏神医在隔壁喊:“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

  “砰砰砰!”

  那敲门声仍旧响个不停,又急又快,如雨点一般,显示出来人急切的心qíng。

  魏神医却没有起身开门,只嚷嚷道:“别吵了,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先要睡觉。”

  段凌是知道魏神医的脾气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打定主意不去开门了。他反正已经醒了,便摸黑爬起身来,走出屋去开了门。

  门外那人一身寒气,手中提着盏灯,跳跃的火光照亮他俊秀的容颜,段凌怔了一下,道:“修言?”

  陆修言风尘仆仆,一双眼睛是通红的颜色,开口就问:“阿凌,我大哥呢?”

  “他……”段凌的声音哽了一下,“他在屋里,我带你过去。”

  边走边问:“你是连夜赶来的?”

  “嗯,我一看到你的信就过来了。”

  段凌睡得糊涂了,奇怪他怎么来得这么快,想了想才明白,是他自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屋里没点蜡烛,但陆修言手中的灯足以照亮半个房间。他站在门口,只朝躺在chuáng上的陆修文看了一眼,就走不动路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大步扑到chuáng边,叫道:“大哥!”

  段凌背过身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里很快响起了压抑过的低泣声。

  段凌心中绞痛,抬手按了按眼角,无声地望向浓浓黑夜。

  当天色再一次亮起来时,陆修言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将自己的qíng绪控制得极好,除了双目微红外,瞧不出任何异样。

  魏神医睡饱了觉,倒是又变得好客起来,好好招呼了陆修言一番。陆修言问起兄长的病qíng,他也都一一说了,最后叹息道:“他本已病入膏肓,后来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回天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