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折枝_作者:困倚危楼(48)

2016-12-23 困倚危楼

  只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这时拿在手中把玩,却发现这香囊是红色的底子,上头用拙劣的绣功绣着一种水鸟。那鸟名为鸳鸯,听闻总是出双入对,若人得其一,另一也会相思而死。

  不知道是不是陆修文要得太急,魏神医买来的这只香囊,竟然只绣完了一半,上头湖水微澜,却只有一只鸳鸯孤孤单单的徜徉其中。

  段凌怔怔瞧着,手指一点点抚过那空出来的一半水面,心底茫茫然地想,另一只去了哪里?

  “砰——”

  屋外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段凌的念头。

  那声音像是在搬动什么重物,段凌先是一愣,接着想到今日已是初四了,陆修言说过要带陆修文离开的。他急忙翻身下chuáng,循声赶了过去。到了大厅一看,只见前日买来的棺材摆在中央,像是一个黑dòngdòng的深渊,陆修文无声无息的躺在里面。陆修言和魏神医正合力推动棺盖,缓缓阖上棺材。

  一旦棺盖合拢,他就再也见不着陆修文了。

  段凌大叫一声,觉得体内气血翻腾,有腥热的液体直涌上来,但他顾不得那么多,身形拔地而起,一掌拍在了棺盖上。

  他的掌力太过霸道,区区一块木板如何抵挡得住?登时崩裂开来。

  陆修言和魏神医不懂武功,被他掌风一扫,如同给人推了一把,双双摔在了地上。魏神医立刻破口大骂,陆修言则错愕道:“阿凌,你做什么?”

  段凌没有理他,只弯身将陆修文抱了起来。

  他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过,方才又qiáng提一口内劲,顿觉喉头腥甜,一丝血痕顺着嘴角淌下来。他怕弄脏了陆修文的脸,忙用衣袖擦去了,低头凝视怀中之人。

  陆修言站起来道:“阿凌,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我大哥已经死了,你……你让他入土为安罢。”

  段凌仍抱着陆修文不放,连目光也舍不得移开,低声说:“只要一会儿就好,我再同他说几句话。”

  那嗓音微微嘶哑,似有哀求之意。

  陆修言最是心软,稍一犹豫,就朝魏神医使一个眼色,扯着他走了出去。

  大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段凌有太多话来不及对陆修文说,真正安静下来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想了想,gān脆让陆修文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以指为梳,慢慢梳理他那一头黑发。

  “你当初若不救我,现在已当上魔教的教主了。你那样的脾气,要是坐上那个位置,可不知多么风光。”

  “或者十年后重逢,你一见面就告诉我真相,我也可早点带你来找神医。你自知命不久矣,怕我知道了伤心,可你自己伤不伤心?”

  “落霞山上风景甚好,我在那里筑一间屋子,住下来陪你好不好?”

  “你喜欢桃树,我就在山上种一片桃林,等到花开时,我折下开得最好的那一枝送你。”

  段凌低声耳语着,将一辈子的qíng话都说尽了,然后握住陆修文的一缕黑发,以掌为刀,使巧劲削了下来。他打开那只绣了一半鸳鸯的香囊,把那缕黑发小心收了进去。

  “阿凌,还没好么?”陆修言等得太久,开始在外头敲门了。

  相处的时光太过短暂,段凌再怎么舍不得,也不得不将陆修文放回棺材里。他看着那人熟睡般的容颜,往日种种如浮光般掠过眼前,瞧着瞧着,视线就模糊了。

  他张了张嘴,说了那句陆修文生前一直想听,但又从未听过的话。

  “师兄,我喜欢你。”

  他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正落在陆修文的脸上。

  热泪一离开眼眶,就变得跟陆修文的尸体一样冰凉了。

  段凌并不理会,只是俯下身,像十年前那个夜晚,陆修文在月色下亲吻他时一样,轻轻覆上那冰冷而又苦涩的双唇。

  被段凌这么一搅和,陆修言又拖了一天,才将陆修文的尸体带回去。幸而是数九寒天,若天气再热一些,他的尸身早已腐坏了。

  段凌前日才吐了血,但他不肯留在魏神医家修养,非要随行在侧,亲自送陆修文回落霞山安葬。一路上,他打马跟在灵柩旁边,频频回首张望,仿佛能穿过厚重棺木,瞧见躺在里头的那个人。

  陆修言见了,心中好生忧虑,只怕他相思成疾,闹出什么毛病来。

  好在段凌还算平静,不时跟他打听一些落霞山的qíng况,似乎打定主意在山上住下来,陪伴陆修文的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