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笑着凑上去,眼尾的纹路更深了些。
那公子俯在桌案上,蘸了丹青,一笔笔的在纸上描人眉目。
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却是连一动也不动。
“去把门关上。”
“哎,好。”那郎中弯腰等了半晌,听得这冷冷清清的一句,自嘲一样的点点头,转身利落的去掩门。
昨晚上灵州刚下一场雷雨,竹楼下的青砖给雨水冲的发亮,一缕夜风拂过,隐约的一股青糙香气。
郎中关好了门,回身见那人已经直起腰身,却未搁下笔,眼下盯着桌上美人图,抿唇微思。
一身白衣,一双斜挑凤眼下隐隐黑气。
这等妖丽光景,莫要说灵州那些个粗鄙的汉子,便是灵州的女人也不及其万分之一。
想来那阎雄整日打了jī血一样往这里窜,也是赏花心切。
“靖王身子近日可有恢复?”那人开口问道。
郎中压低了声音,面儿上堆了笑出来,字字咬狠,“那阎立啊——可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那人睨了一眼郎中,冷笑出声:“你的药不错,改日我让阎雄多赏些银子给你。”
郎中低头嘿嘿的笑,目光闪烁,连声道谢。
虽说这公子天生的一副尊贵气容,来历却是极其低下。
半年前给人从运河货船上捡回来,本是个流làng汉,半死不活泥猴一样,谁料洗gān净了竟是这样一张美人脸。
阎雄看的舒坦,便将其养在身边,未料这小白脸也不是个吃素的,脑瓜子极灵,四月里那场硬仗,就是他给阎雄出的主意,使得阎雄初战便一举打败大平名将。
这下阎雄如获至宝,更是仙人一样供着,不仅管了他所有的吃穿用度,就连封赏下人的银两,也是毫不吝啬。
那人捻了袖口,继续往画上添色,“若是哪天靖王想通了,换了瞧病的郎中,那我岂不前功尽弃。”
“这个容公子大可放心,”郎中道,“药毒已渗入骨髓,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才短短两月,竟有此功效?”
郎中颇为得意,“容公子莫要小看了老夫这贴药,这药乃祖传秘方,剧毒却xing慢,无色无味,每日用药一滴,只需两月,人虽暂时未死,却必定在那阎王爷的死簿上记了名字。”
“如此,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人忽然匆忙落笔。
桌案上画还未成,墨迹深深浅浅的,美人唇上的朱红同血渍一般,笑的越发诡艳。
“您到放一百个心,”郎中盯着那画中悚怖人脸,说话间不自觉的没了底气,“不出半年,阎立必死无疑。”
那人不接话,徐徐的走到了门口。
伸手动了动门栓。
郎中想不通,声音谜惑,“方才我已经cha上……”
那人回了头,霎时竟有似鬼魅。
“若是有一日这事qíng败露了,怕是阎雄也未必会放过我。”
深黑的眸子里有残忍的血色,那人与门口的屏风后抽了一把寒光利剑出来。
“你活着,我又怎会放心。”
郎中惊怖yù绝,勉qiáng提一口气,跌跌撞撞的朝窗子处跑。
随即窗棂碎裂,一把快剑刚好连人一起钉在窗棂上。
迸溅到窗纸上的腥液,如同曼妙的剪红。
郎中倒在地上,口含血沫,
“容紫……你这……卑鄙小人……杂种……”
容紫忽然一愣,而又笑容怪谲。
第14章 华发
灵州昨夜大雨,眼下正是一地落翠。
几个侍卫打扮的人,簇着一身着玄色长衫的壮硕男人,正往竹楼里去。
待到了竹楼,那男人径自推了门,留其他人在外把守。
铜镜里的白面少年,眼角轻佻,仿若花色。
那本是应当是一张绝色的脸,却因眼底淡黑而平添了几分戾气。
容紫对着镜子照了半晌,与黑玉青丝间捏了一根白发,倏地扥下来。
阎雄含笑走近容紫,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真是一幅好皮囊。”
容紫双眼冰封了似的,“那是自然。”
阎雄拿掉他指尖白丝,“只可惜……少年华发。”
“不就那么几根……”
“我可是瞧着越来越多了,”阎雄道:“初见你的时候,可没这些玩意儿,听下人说你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你倒是整晚在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