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他弯下腰,一口血从喉咙里急遽涌出,喷洒在huáng色的花瓣上。原本萎谢残败的jú花经由血液的侵染,竟莫名显出一种妖艳的色泽。
然后,他嗅到一缕淡淡的清jú的香气,不及抬头便看见一袭白色秀雅罗裙,月白色的缎面软鞋,鞋头绣着一朵美丽的jú花。他立刻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锅烧开的滚水,沸腾着冒泡泡。然而,俊秀的脸庞却宛如冰封镜湖,没有丝毫表qíng。
杜凉夜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清凉而柔软,覆上他的脸,就像覆上他的心,慢慢抚平了他心底的那股灼热,一寸寸将他那烦乱的心绪熨帖净化。
慕容秋水极端无奈地闭上眼。
静默有顷,他轻轻推开她,将那朵沾血的jú花不着痕迹的握紧在掌心里,一点点揉碎。
“后天是重阳节,我们去白马寺玩好不好?”杜凉夜的声音温柔而清悦。
“听说有朝廷重臣要来,你父亲还由着你乱跑?”
“得陪他们应酬,其实就是个仪式,这些繁文缛节真是烦死人了。”她微微蹙眉,露出厌烦表qíng,“但是他们晚上听戏的时候,我可以偷偷溜出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空。”慕容秋水打断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平静。
“真的没空?”
“真的。”
杜凉夜皎白面容染上一抹绯红。
她沉默一下,换了一种轻快的口吻道:“今天我见到无双了,他跟我说,三年前我其实是救了你,你难道就不打算报答一下救命恩人?”
慕容秋水一愣,眼睛里忽而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表qíng。
秋夜的月色宛如清霜般倾泻而下,疏枝枯藤的剪影横斜于地,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些枯藤树枝一样,纠葛极了。
杜凉夜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努力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表qíng。但令她失望的是,慕容秋水的脸上始终只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似寒冬黎明的月色,有着力不从心的惨淡的白。
隐约地,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许她的爱或恨,已经左右不了他了。
这个认知令她不由自主地悲哀起来。
她身子一软,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月光照着她的白色罗裙,她的脸藏在月光的yīn影里,声音无端透出一股凄冷:“我常常想,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去,隐居起来。”
“是么?你竟也想过这个?”慕容秋水的讽刺语气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杜凉夜微微一愣,半晌才低低叹一声:“是啊!我原也以为,我这一生是绝不会为这些问题烦恼的……”
她停顿一下,忽然略略提高声音道:“我幼年曾立下誓言,要做一个心狠手辣,言出必行的人。我痛恨我这一介女儿身子,因为它,我从不曾有过片刻的自由。倘若果真有所谓的来生,我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男子,将这世上的一切不平扫dàng!”
她说着站直了身躯,整个人沐浴在水银一样的皎洁月光里,清艳秀绝的面上散发着一股罕见的英气。
慕容秋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从不知杜凉夜是这样的。
洛阳城的巷子都特别窄,以至于杜凉夜一伸臂就握住了他的手。她望着他的眼睛,哀恳道:“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弃?是不是要我杀了姓曲的……”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刺疼了慕容秋水的心。他忍不住低喝一声:“住口!”
杜凉夜急切道:“慕容秋水,你别犯傻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走多远,是由路的长短来决定的。你选的这条路,注定了走不远的——”
慕容秋水猛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反问:“我不放弃你会怎样?将我挫骨扬灰?”
杜凉夜苦笑一下,回答他:“不会。我舍不得杀你。我想,我大概会把你禁锢起来,永远带在身边。”
慕容秋水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不由得笑起来。
杜凉夜却忽然红了眼眶。下一秒,她扑倒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慕容秋水的心一寸寸地碎了。
他抱着杜凉夜温软的身体,鼻息间尽是她的幽香,淡而弥久,极清浅的一缕,便令人沉醉。
恍惚间,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冬夜。
他们自酒楼厮混回来,正逢着天降大雪,极目竟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