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凉夜不无怅惘地想。
“怎么不说话?”慕容秋水伸手去握她的手,出乎意料的热,顿时惊呼一声:“这么烫?生病了吗?”说着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急忙偏头躲过,这个举动叫他一怔:“怎么?”
杜凉夜盯牢他的眼睛,静默不语,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忽然笑起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要和你一起离开洛阳,你同意吗?”
慕容秋水看着她,沉默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睫,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影。杜凉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仍然不死心——这好像是女人的通病,但在她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假如曲澜死了,你会不会……”
“凉夜,这不是游戏。”慕容秋水忍不住打断她,“不是谁想玩就玩,不想玩就能退出的。”他停顿一下,终于还是补充一句:“还有,请不要在我面前咒我的师傅,我看待他的生命,胜过我自己。”
杜凉夜不语,眸中渐有滢光流转,似乎要哭了,但她竭力控制着。
慕容秋水的心里又产生了一种qiáng烈的bī仄感,呼吸艰难。于是,他不得不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
然后,他听见杜凉夜清绝的声音:“慕容秋水,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静默一下,遂后有一丝温柔的笑意爬上眼角:“求之不得!”
杜凉夜伸臂自身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背上。慕容秋水握着她的手。谁也没有说话。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跌落在他的丝质长袍上,来不及洇开,便无声地滑落下去,摔得粉碎。
慕容秋水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分为二,那种疼痛的感觉锋利而清晰,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撕裂了他。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他想:算了吧,管它什么反清复明,统统见鬼去吧。
他刚刚张开口,杜凉夜已经放开了他:“我得走了。”
她说完就飞快的消失了,几乎像是逃命。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一切都告诉给他。但他们之间的爱qíng,是他决意要放弃的,他都不要的东西,她也绝不会捡起来。这世上纵有一个人是知道她,懂得她的,可最终也不能够是她的。命运不允许她忠于爱qíng,那么她将忠于自己,做一个心狠手辣,言出必行的人。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那么的疼?
第十章(下)
慕容秋水的一口血全喷在了青灰色的墙壁上,四溅开来,像一朵绝望的蔷薇。
他知道杜凉夜的眼泪意味着什么。
三年前,她本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连根拔起,但她没有。此后她销声匿迹,音讯全无,现在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说明事qíng已经到了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境地,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了。
这世上有一些事qíng原是可以不需要讲究逻辑和收集证据的,仅是凭借着冥冥中的一种直觉,混沌感知里的某个意念,他不必求证什么人或事,他就是知道,杜凉夜就是那个人。然而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执拗地相信她。
赫连忘雪曾经评价他说,慕容锋芒内敛,外表看似沉静温和,内里实则qíng浓如火,可在某些方面却又天真的可笑。
诚然,在杜凉夜这件事上,他笃定得近乎天真可笑,但是在他的心里,在某个最最柔软的地方,他就是相信她,固执的没有理由。
假如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就是天真的话,那么,他大概是有一些天真的吧!
慕容秋水微微苦笑,单手撑在墙壁上,额头因为疼痛而渗出细汗隐隐。他绝望地闭上眼,将头轻轻搁在手臂上,往事就像戏台上的折子戏,一折一折的纷至沓来,清晰恍如昨日。
他记起那些年,杜凉夜是怎样背负双手昂着头,以一种chūn风得意马蹄疾的姿态走过洛阳街头,来到醉花yīn的楼下,朝他的窗户弹she石子。他听到声响,便趴在窗户上,探头出去和她说话,一方面极力想做出正经严肃的样子,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喜孜孜的表qíng,自觉或不自觉的。往往说了好半天的话,他忽然发觉彼此的身份错位,位置颠倒,从来只有少年书生到后花园去私会小姐,还没听说过哪家小姐主动勾搭书生的。
将这个想法说给她听,原也是本着讲俏皮话的意思,谁知换得她一声冷笑,好几天不见踪影,直把他的肠子都悔青了,实在烦恼的不行,便学云在天那般无限感慨的来一句:女人心海底针,难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