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姻缘_作者:布衣祺(129)

2016-12-13 布衣祺 古言

  沈墨瞳道,“相公吩咐过了,不准再让相公独守空房。”

  叶修遂笑,点着她的鼻子尖道,“这么听话啊。”

  沈墨瞳道,“嗯,听话。”

  半晌沉默,叶修道,“问心阁除夕夜的烟花真的很好看的。”

  沈墨瞳的目光亮亮道,“那有相公好看么?”

  叶修语迟,拧着她的鼻子道,“淘气!”

  叶修道,“往年除夕夜墨瞳儿都gān什么?”

  “傻笑着和父亲嫡母吃顿年夜饭,便回房了。”沈墨瞳道,“相公呢?”

  叶修道,“洛二他们过来吃顿饭,然后就剩我了,由冬哥儿陪着。”

  沈墨瞳“哼”了一声娇嗔道,“那合着我充作你的小厮了!”

  叶修道,“那合着为夫的是充作你的丫鬟了。”

  两个人于是笑,叶修抚着沈墨瞳的眼角,俯身在沈墨瞳的眉心间印上一吻,柔声道,“墨瞳儿和我在一起,开心么?”

  沈墨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柔qíng道,“开心,从没有这般开心过。”

  “我也是,”叶修在她耳边浅声低语。

  和衣共卧chuáng头,叶修牵住沈墨瞳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外面爆竹声声,屋里烛影摇晃。

  叶修道,“每当这时候我都说我疲了,要休息,其实根本睡不着,就是不喜人打扰,想一个人静静的。”

  沈墨瞳没说话。

  叶修的身体贴过来,抱住她,伏在她的额间发上,静声道,“有很多事会被想起,很多感受会被重提,有惊惶恐怖,更欢喜悲慨,感念上苍又让我熬过一个深秋严冬,我,竟然还能活着。”

  沈墨瞳眼窝一热,温存地挨紧她,无声劝慰。

  叶修牵着她的手,在自己细细密密的伤痕间游走,“墨瞳儿好奇我这一身的伤吗?”

  沈墨瞳“嗯”了一声。当时光影忽忽恍恍,远远的爆竹的闹响,更凭添这一室的安静幽微。

  叶修道,“我十一岁那年,入高远的府中为娈童,高远好男色,xingqíng残忍,经常怒而杀人不说,失宠之后也一律处死,绝无活路。你二哥是他的心尖尖,我后来也得他信任宠幸,甚至帮他处理事务,只是我们目睹一批批风华少年被送进来然后死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遂在第三年秘密筹划一起出逃,不想中途出了岔子。我比你二哥大一岁,入府却比他晚一年,第一次见高远我便出了错,幸得你二哥搭救,我为报他恩德,便只身将高远的人引开,被抓了。高远恼恨我们背主,自然把气全撒在我一个人身上,把我关入地牢,细细密密一遍遍严刑拷打。”

  叶修突然顿住,他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用微凉的手指拢住沈墨瞳,声音静而和缓。

  “地牢漆黑yīn冷,有光的时候却是被拷打用刑。无止无休的折磨,晕过去一桶冰水泼过来,彻骨清醒。不给吃东西,狠狠地饿着,奄奄一息的时候灌进点米汤,后来gān脆用人参吊命,就是不准死。一个个关节被qiáng行卸下再安上,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获救时几近废死,也为此落下了病根,我时常梦魇,怕黑,怕冷,怕饿,怕疼,更怕自己成了一个废物,沉疴缠身,一事无成。”叶修在幽暗中喘了口气,说道,“墨瞳儿,任人鱼ròu宰杀,肆意□残害的滋味太可怕了,生命尚不能自自己,哀恐惶遽,还谈何心愿尊严。”

  沈墨瞳窝在他胸口,在暗夜里握住了他的手。

  叶修道,“我冥思苦想,困惑苦闷,直到有一天突然打通了,豁然开朗,身心俱静。我懂了人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毫无用处,只有自我救赎变得qiáng大才能安全,害怕人为刀俎,便要心存敬畏,穷思竭虑未雨绸缪,将事qíng掌控在自己手里。上位者被人归附逢迎,是因为手握重权,可以生杀予夺荣华富贵,可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威严手笔,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冲融慈悲,也并非更宏大的便是更高贵。于是我谦恭,爱人,有施舍,才能有收获,助人以惠利,济人以福泽,不御人以奴,而待人以友,以武力独善其身,以医道兼济天下,故而我给自己起名为修,字不弃。读诗经说,鹤鸣九皋,声闻于野,我要修身修心修志向,不弃自己,也不弃他人。”

  沈墨瞳只觉得好似有醍醐灌顶灵光乍现,血突然沸,心内感动激dàng,她不由仰头唤道,“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