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和帝觉得从出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rǔ,偏偏还就不能发作泄恨,还得在天下人面前放过李承影,证明自己阔大的胸怀,维护自己仁君的名声!
突然笑了两声,武和帝突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四喜一把扶住,大惊动容道,“皇上!皇上!”
群臣终于有了动静,yù上前而止步,齐齐跪地,山呼“陛下息怒!”四喜扶着武和帝坐下,指着承影厉声道,“来人,把这个目无君上的逆贼拿下!”
侍卫犹疑了一下,承影静声道,“这位公公,陛下尚未发话,您就等不及,越俎代庖了?”
四喜失色,一下子跪在武和帝面前,大声道,“皇上,奴有罪!”
武和帝无力地挥了挥手,承影那句鹦鹉学舌的话虽然十分恶毒,但也突然让武和帝明白了所有的关节肯綮,了悟到自己顺势而为,尚有回天之术,若逆势而为,必定离心于天下。
孙令活着,在问心阁手里,这便是问心阁留给他最大的豁口与玄机。有了孙令,只要问心阁愿意,一切的争执都可以是敌人挑拨,一切泼在他这个帝王身上的污水,都是别有用心的陷害。
给了台阶,就一定得下,再不下就来不及了。武和帝遂对承影一笑,说道,“承影公子出于义愤,犯上忤逆,但忠心为主,可嘉可奖,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承影道了声谢,起身。武和帝的声音越柔和,笑容越亲切,对承影道,“至于昨日叶先生遭孙令伏击一事,朕确实不知,这其中必有古怪,所幸孙令未死,讯问可知,承影公子切莫着急,中了jian人诡计。叶先生国之栋梁,妙手天下,智谋无双,是大周百姓之福,朕爱之护之尚且不及,岂会伤之害之?惟愿天佑我大周,让叶先生遇难成祥。”说完,扬声道,“速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属员,竭尽全力,去救治叶先生!”
事qíng这急转直下始料未及的转变,令众朝臣如同做了场梦。杀气腾腾闯进一个愣头青,指着皇帝的鼻子一阵破口大骂,然后不但无罪,反受嘉奖,皇帝还诚惶诚恐,令太医院倾巢出动,去救治叶修?
直到出了宫门,chuī着风,慢慢地醒过梦来,沉思细想,众人才突感破骨惊心,问心阁叶修,这心机谋算,真是太可怕了。
武和帝铁青着脸,服了药,闭上眼靠下休息。四喜也不敢多言,正待悄悄地退出去,听到武和帝吩咐道,“传燕王来。”
声音很虚弱疲惫。四喜轻轻应了一声,出去。
燕王萧煜一进殿便跪下了,叩首道,“儿臣叩见父皇。”
武和帝吃力地撑坐起,靠在四喜放好的垫子上。他面带病容,却笑得很温暖慈祥,柔声道,“煜儿来了,快起来,这不是朝堂,不用多礼!”
萧煜保持着跪地叩头的姿势,说道,“儿臣不敢,请父皇降罪!”
武和帝道,“煜儿何罪之有,快起来吧,近来咳血,可好些了?”
萧煜头也不敢抬,只叩首道,“父皇,今日之事,儿臣事先不知,望父皇明察!”
武和帝道,“煜儿起来,坐。”
萧煜道,“儿臣跪着听。”
武和帝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知子莫若父,你我亲生父子,来,煜儿,到父皇身边来。”
萧煜膝行过去,复叩首道,“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武和帝道,“煜儿,你抬起身来。”
萧煜迟疑着抬起头,低眉顺目的,表qíng哀恳惶恐。武和帝淡淡静静地看着萧煜的脸,问道,“煜儿,恨父皇吗?”
萧煜口称不敢。武和帝一笑,说道,“你心里也是怨恨,父皇偏向你五弟的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武和帝一顿,说道,“你五弟温良谦让,绝不会和你争夺什么的?这么些年,你悉心辅政,大权独揽,你五弟闲云野鹤,风花雪月,他甘心做,也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这次煜儿你遭此凶险,父皇惊骇之极,方觉我大周皇子,太孤,太单薄了,朕让你五弟出来历练,不过是想,将来有个同气连枝的自己人,能帮帮你罢了。不想煜儿你,多心了。”
萧煜哀哀地唤了声“父皇”,叩首流涕道,“儿臣敢有此心,合该天诛地灭!”
武和帝也不再争,靠在垫子上闭上眼,缓缓叹了口气。那个刹那他显得老迈而弱小,出口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虚浮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