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病发了,所以她抱着他,没有反抗。
从那以后,她的右肩上便落下了个月牙牙印,似轮孤月,在她雪白的香肩上形单影只。结痂了,愈合了,那道浅痕却依旧存在。而两个哥哥走后的四年,她来了初cháo,红红的血,惊慌失措的女儿心,却犹不知有朵血莲在左背悄悄飞落。
她首先发现的是额头上的那朵莲花,十四岁前,身上除了雪臂上的血红守宫痧,便不曾有一块胎记瑕疵,芷玉给她仔仔细细的瞧过,连发角也没落下。
自然,这突生的莲花让家里人恐慌了,恰好那时正逢弟弟大病,宅子里奶妈一夜辞世,娘亲便忙不迭的要将她送出苏家。
这个时候,楚幕连出现了。与爹爹关在书房谈了一宿,翌日爹爹便将她送到了楚幕连身边,上山的第一日,才察觉她有怯光症。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她的眼珠子受不得日光的直she,睁不开眼睛,整个人甚至在太阳底下晕厥。
她的确在烟暮山晕厥了,初上山的那段日子她一直在昏迷,沉睡了很长时间,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醒,心凉。
她的眼睛被缠了纱带,依然是黑暗黑暗,比小阁楼差不了多少。只是,耳边多了道温文关切的声音,温柔的指细心为她拆换纱带,为她熬药。
这是她暗黑的世界里,多的第一道色彩。
再后来,他为她消除香肩上的月牙咬痕,为她试百药除额头和背部的莲花,教她医术,带她四处采药,却始终不肯告诉她关于他的点滴。
现在想来,才知道这个男人从当年将她从苏家接出来就安排好了一切,被赐婚,失身,爹爹之死……哪一样跟他没有关联,她今日所走的这条路,所受的家破人亡,哪不是他一手铺设,他想掌控她的人生,让她囚在那个笼子里等死。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任你摆布,楚幕连?你让我等,我就偏不等。”她冷笑,多日不见光彩的水眸里终见微微眸光:“爹爹,请保佑映雪逃出那个男人的手掌心,然后带着弟弟和芷玉隐居山林,做尘世间一粒尘埃。”说到最后,她的冷凛沉静下来,绷直的双肩软了,只是将头颅静静贴着木板,望着窗外。
车外的淮州城景象比卞州好不到哪去,老弱妇孺,乞丐丛生,独独不见壮年的男丁。时常有尉骑着高头大马甩着马鞭在街头横冲直撞,恣意呵斥,老百姓缩在街头,不敢吱声。
她想起戚□的话来。边事安,则国力兴;边事乱,则国力衰。边关淮州现在要痛击的,恐怕不是如豺láng恶虎的外敌,而是被屏弃在国土外的卞州城里的某个王爷藩王。
她这颗棋子,已经没有用处了。
撩开布帘子静静下了马车,脚甫落地,一大群乞丐朝她围来,一张张乌七八黑的小脸可怜巴巴望着她,手中捧着个破碗。
这次,她没有再直接给他们碎银,而是从腰带里掏出钱给驱车的老车夫,让他去买些包子馒头,给这些乞儿一个个的发。
她自己走进了天上客栈中,客栈里的顾客很少,冷冷清清,掌柜和伙计在打瞌睡。见有人进俩,一个个依旧如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劲,不冷不热道:“公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中等房。”映雪抬头望了二楼一眼,见到有个红色身影快速闪过。
“公子有马或行装吗?我来帮您拿。”
“没有,你直接给我找间房便可,并且帮我抓些药。”
“好勒,那公子这边请。”
伙计不急不忙将映雪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客房,为她换了桌上的茶水,捏了她写给他的药方,利索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映雪并没有喝桌上沏好的茶水,只是脱了袍子的一只袖子,将那与伤口粘在一起的中衣轻轻拉开,疼得唇瓣紧咬。
而后取了架子上的gān净布巾在盆里压湿,稍稍拧gān,擦拭伤口四周的汗珠子。
她一心想着求死,忽略了伤口的发炎感染,这大热天一身香汗淋漓,却感到透骨的寒,只怕这感染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现在她从王府逃了出来,在这陌生的淮州人生地不熟,也无防身之术,不能信任任何陌生人,只能自己给自己疗伤,等着银面将弟弟和芷玉接来。
“叩叩。”门外响起了店伙计的敲门声,试探着问:“公子,药我给你抓好了,需要我给您去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