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胤轩剑眉一皱,对旁边的农妇道:“你先出去。”
“那孩子呢?”
他依旧盯着映雪,目不斜视,冷冷掀唇:“你先出去,孩子让她睡在这里。”
“好,那民妇出去了。”农妇担忧看映雪一眼,粗壮的身子一扭,忙不迭逃出去了。
主帅营帐内霎时静下来,而且很黑,却没有人敢走进来点灯。
映雪站在那片黑暗里,只看到他那双灼亮的眼,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道,嗓音沙哑低沉,比平日更醇了几分,“你的衰老症有救,你不会死,也有时间养你的女儿,所以不必急于跟女儿告别。”
“有救?”她冷冷一笑,轻轻后退了一步,“没有人可以救我,楚幕连不能,西门大哥也不能,而银面,我等不到那一天……”
“你有救!”他吼,朝她走近一步,昂藏七尺的高大体魄将她笼罩在黑暗里,“你只要养好身子,不要太劳累,就一定有救!”
“连胤轩!”她陡然冷起来,转过身子不肯看他:“我有没有救,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时至今日,我希望你能放过我,给我留下最后一片安宁!”
“你还爱我吗?”身后的男人猛然道。
她身子一僵,双肩僵硬:“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恶,赫连胤轩!”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还是,你爱上了夏侯玄?”身后的男人嗓音低沉,视线灼热,“你在努力让自己爱上他。”
“呵”她微微颔首,笑起来,回首的时候,凤眸中噙着冰冷与讽刺,“你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心爱的皇后会怎么想?那个为你付出一切的女子,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你,以你为天,以你为地,而你,却在这里问你的下堂妻还爱不爱你?你难道忘了你曾经为了她而置你的结发妻子于死地吗?呵呵,我苏映雪那日是不顾廉耻说了爱你,但是那又怎样……”
她的声音凄厉起来,眼角带笑,眸中绝望:“那又怎样!在你赐她那杯毒酒的时候,她才知道她错了,错了!错了,你知道吗?她爱上的代价就是死,代价就是这几个月来的生不如死!呵呵……”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微偏螓首瞧着他:“你觉得她还爱吗?她爱得起吗?”
“映雪!”他拉住她冰凉的手,眸中的痛苦隐在黑暗里,“他没有要赐你死。”
她抽出自己的手,再退了一步,安静下来:“当初不管是什么原因赐她那杯毒酒,她都不欠你什么了。而你既已放弃她,选择了另一个女子,就应该全心全意对待你的结发妻。你现在问她还爱不爱对她是种侮rǔ!”
“那你现在怎么办?”他大声起来,一把扯过她,拉近她,“你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老去吗?你现在不爱银面,所以他的心头ròu根本救不了你!你明白吗?”他使劲的捏她,捏她纤细的臂膀,“等到你爱上他那一天,你已经香消玉损了!”
“那又怎样!”她忍着臂膀上的疼痛,仰面回望他,冷冷的:“那又怎样,连胤轩,你知道不知道这样活在你身边,我宁愿死在他怀里……这辈子我没有时间了,但我会用下辈子来爱他,在奈何桥上等他……”
她没有挣扎,被他紧紧抱着,脸贴在他温暖的颈窝,没有出声。
他将她抱得更紧,身子颤抖着,低下头来迷乱的寻找她的唇,她头一偏,避开了,而后推开他,后退一步:“没有这辈子的,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过你要说话算数,放我走。”
他怔怔站在那里,一身深衣几乎与越来越浓的夜色混为一体,只有那双灼亮的眸子,在黑暗里闪着痛苦的光芒,“我说话算数,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会放你走。”
她眸光一闪,转过了身:“好。”
他站在身后静默。
黑暗里霎时静了,静得只闻两人的呼吸声,而后孩子睡醒的声音蓦然响起,划破了这份沉寂。
而他,不知何时已离开,只余留他身上的味道在黑暗里索绕。她抱着哭泣中的孩子,紧紧贴着她哭泣的小脸蛋,不断的哄,自己却不断的哭。泪珠砸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蛋上,温热而咸湿。
那张脸蛋上,已分不清是孩子的泪水还是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