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芳子冒昧。敢问这位姑娘今夜来访所为何事。”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对于夜闯莫归坊的这位不速之客全无惧意。倒是显得仿佛早已料定今夜会有人前来叨扰一般。
好个临危不乱泰然处之的奇女子。也不枉她此夜亲自前来夜访的腿脚之力。梅魄对面前的女子暗自钦佩。心想难怪就连纪思凡也曾将这位女子挂在嘴边夸赞一番。那清灵gān净的气质绝非一般鸠女能够相提并论。可谁有能想象。如此一女竟就是那誉满北宋的第一舞娘。更是富甲一方的林宓之妾。
说起来。她与何芳子之前亦曾经有一番渊源。舞娘出身梅轩。而梅魄亦曾经在梅轩置留过些时日。料想那时何芳子该是还未踏入轩子。她们也就未曾谋过一面。可想来她梅魄早已于那时的自己相去甚远。就算曾经见过几面。何芳子也定是认不出自己。
她微微偏头。甩掉了旧时记忆。自怀中取出筠落燕先前jiāo予的简信一封置于女人面前。“无旁的什么事。不过是替个见不得人的男人送封qíng信来罢了。”
见不得人的男人。何芳子轻笑。这倒是个对朝廷要犯的一个趣味称呼。接过简信即刻开启。她将有些发huáng的纸张摊开放在桌面上。眉眼扫过纸面上简短的字后便又淡淡开口。“姑娘真是说笑了。这八个大字无论怎么看确都不似qíng书版的意思。”
梅魄闻言速速低头望去。瞬时惊在了原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确然。那绝不是一封qíng信。
但看了这一封信。那倾城的红颜却笑了。梅魄不解。疑惑席上眉头。世上似乎又多了一个她无法读懂的人。且是个女人。
“这是燕子给我的最后一个缘由。”何芳子自语。笑着笑着。便流了泪。她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的这个缘由。曾经放弃了追溯的这个缘由。竟在短短八个字内表现了个透彻。但这还重要吗。她自问。又一抹笑席上脸颊。随之折起了信在烛火中烧了个jīng光。
“他杀了你爹。”梅魄问道。虽然以她的身份问出这样的疑问是唐突的。但当她那简短的八字已经牢牢印入她的脑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确切的说。真正印入她脑海的。该是不共戴天这四个字。
“或许。”何芳子仰面而答。后蜀灭亡那一夜。有太多她未曾参与的事。太多她未曾知晓的事。近来这几日她常常在想。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未曾参与。未曾知晓。她才能在那个杀戮过后的黎明未曾改变。依旧爱着燕子。依旧渴望留在燕子身边。正是因为那些个未曾。她才不能接受燕子的改变。他说他不爱了。他说他只有恨了。他不解释。不辩白。只因他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他曾经想过拥有。却更怕拥有过后的失去。
☆、因果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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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夫人说。自燕子出生那一刻起。他的一生便与拥有这个词背离。他是个皇子。却不曾拥有皇子该有的荣耀与信仰。他是个孩童。却从未拥有过纯粹的母爱与父爱。但即便如此。燕子也始终是个坚qiáng的孩子。可这份一直以来支撑他成长的坚qiáng。却也在后蜀灭亡的那一夜化为了怯懦。
而那一夜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罢了。
蝶夫人说。燕子的人生有太多的变数。他出生在皇宫。还未记事。他的娘亲便成了个痴疯之人。孟昶待他如仇人。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了五年。从不记事到记事。冷漠的五年。
五岁那年是他的变数。他遇到了他的七哥孟玄夜。而后用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刺过了嬷嬷的身体。他遇拔刀而起。却被一袭红衣的女人制止。
“她的血有毒。绝不可以拔刀。”他听她如此告诫自己。
火红的身影。雪白的肌肤。那是他的娘。孟玄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开了女人冰凉的手臂。颤抖着盯着她。那不是他的娘。他娘是个痴儿。他娘是个疯人。怎会与他说话。怎会碰触他的脸颊。她绝不是他的娘亲。
他看不出女人脸上的表qíng。只因他根本不敢看她。若他看了。定能看到那双重瞳子中所流露出的悲伤与悔恨。
赤蝶起身。赤红的薄沙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沙沙声。像极了毒蛇吐信的声音。她走到摆着清淡菜肴的桌前将所见之物全数摔了个粉碎。而后拾起那锋利的瓷片紧握手中。不消片刻她便成为了一条被鲜血染红。片体鳞伤的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