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何芳子久久不能入眠,她反复思考,都觉得事有蹊跷。
这是圈套,很明显,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花匠们未曾丢过衣服,因为那日她在园子里所见到的那名男子穿的是奴仆的衣服,却绝不是花匠这种脏乱衣物。秦晗曾经说过她不会再与那男子见面,何芳子相信她的话,她们是那么的相像,她相信秦晗不愿见那名男子,有如她不愿见他。那么,翠翠昨夜便不可能在园中看过他们……
睡也睡不着,她索xing放弃不睡,唤来了手在门外的凤钗,打算问个清楚。
“凤钗,我受伤那日撞上的那几个丫环是哪房的?翠翠这丫头也在里边吧?”
“好像是,不过后来……”她记不得了,毕竟是个把月前的事,当时又那么混乱。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起初看到了她,结果后来她又不见了?”她推测。
经小姐这么一提,凤钗倒是有些记忆了,“好像……一开始扶您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后来吩咐他去端盆子水来,后来端水来的是伙房的丫头,我以为是二少夫人吩咐她别的事做了,就也没在意,对,就是这么回事!”
事qíng似乎变得明了,何芳子更是无法坐视不管,起身披了件外衣,便往外冲。“凤钗,拿些简单的衣物,另外沏壶热茶,我要去看看姐姐,问个明白!”
☆、奢望
二
从西厢到柴房的路并不长,何芳子却感觉走了几里路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头。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依靠凤钗手中灯笼的微弱光源勉qiáng看清身边事物,刺骨寒风灌入衣襟之内,令人不禁颤抖。这让她想起了从前的后蜀皇宫,入夜后也是这般触觉,无论白日何等热闹非凡,到了夜里终是寂静的恐怖。
“到了,”带路的凤钗停在一间稍显破旧的房门前,将手中的灯笼chuī灭,免得惹人注意。“您进去,凤钗在外面候着。”
何芳子看向窗户有微弱的烛光透出,确定房内人儿并未休息,才冲凤钗点点头轻推开门进去了。
“我以为是谁大夜里来看我,原来是你。”看清来人,秦晗带着笑打趣,双手已重获自由,手腕处还依稀可见被勒过的痕迹,格外刺目。
见她落魄如此,却还开口说笑,何芳子心疼又埋怨的瞪她。
“妹妹……”秦晗明白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将何芳子唤来身边,淡淡开口,“妹妹可知这大宋有买妾一说?”
见她点头,秦晗苦笑,开始为何芳子讲述她的故事。
“我本事一户农家的女儿,从小身体不好总是吃药,在我十四岁那年,我爹嫌弃我拖累家里生计,将我一溅妇人之身份卖给了一个富少爷做妾,而那买我之人,便是你那日在园子里所见男子,名为杨风。”
说到这儿,秦晗脸上已显出苦涩,见何芳子要开口安慰,她摇头制止。“让我说完。”
何芳子默默点头。
“我被买到杨府五年,杨风从未碰过我,那时我才知道,他买我,只为救我,并将我的病治好,五年期限一到,便放了我。可是离开杨府,我无处可去。你应该明白,一旦被称为溅妇人,即使你保着青白的身子,也无人会信你的清白。而五年的时间,也已让我的心完全属于他,家,已经归不得。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他又救了我,在一个五年——我的人给了他。”
沉默,何芳子知道秦晗正在低头抽泣,伸手握紧另一双冰冷的手,泪水也在她的眼中打转。
“是我离开他的,我偷听了他和他娘的谈话,她娘不喜欢我,认为我配不上他,他顶撞他娘,甚至不惜与他娘争吵也要取我。后来……后来他娘病死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我知道他在自责,他认为是自己把他娘气死的,因为他坚持要取我……所以,所以我将自己卖给我林宓,离开那天,我盼望他能来留我,但他没有,他甚至不愿再见我……”
又一阵沉默。
“嫁进林府的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我希望当时我并没有放弃,希望自己依旧留在他身边,即使他怪我也无所谓,即使他不爱我,我也希望自己依旧是他的人,而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可如今,这些希望已成为一种奢望……”
寒意袭上心头,何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晗,不,她看的不是秦晗,她看的是她自己,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她的话,希望已成为一种奢望,奢望,一种奢望,她继续爱他早已成为一种奢望,她陪着他也已成为一种奢望,她想见他,更成为一种奢望……她学会了去忘,心中却依旧奢望着他,奢望着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