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蓉眸光一黯,旋即含笑:“多谢姐姐吉言。”她低低一叹,“只是温太医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伤了身子心气,否则有他加以调理,蕴蓉也能早日如愿以偿。”
我看了看天色,叹气道:“原本想陪妹妹多说说话。奈何去皇后宫中的时辰到了,今日宫里有几桩不大不小的事qíng,得去回了皇后。”
蕴蓉骇笑,“姐姐搪塞我呢!谁不知表哥把宫中之事都托付给了你,只叫她歇着,姐姐何必还去回皇后?”她笑着拉我的手,“我宫里有皇上新赏下来的‘云山玉尖’茶,姐姐和我一起烹茶说说话。”
我很是舍不得的样子,“妹妹宫里的茶自然是顶尖的,听说今年雨水多,这‘云山玉尖’统共才得了一斤多,妹妹就先有了。”我停一停,无奈道,“只是她再不好,终究是宫里头一份的尊贵,皇上也不能不顾及她。到底从前的纯元皇后是她亲姐姐,太后又是朱家的人,皇上虽这么说,我也不能太得意了。我劝妹妹一句,终究,她还是皇后。”
我临去的语气意味深长,胡蕴蓉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由得我去了。
回宫后浣碧悄悄问我道:“小姐的劝说敏妃可听进去没有?”
“谁知道呢?上次那回事qíng一闹,这怨已经结下了。她素日又是那般心高。”
浣碧抿着嘴儿直笑,道:“只怕您越劝她越发上了xing子了。”
言毕正巧卫临来请平安脉,趁着请脉的间隙,我问他:“温太医好些了么?”
他低声道:“自从德妃娘娘薨逝后,温太医的jīng神一直不好,成日借酒浇愁,加着挨了那一刀受创不轻,现在身子坏得很。”他停一停,“最要紧的是从前那份心气没了。”
我怆然摇头,“人去始知qíng深,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替本宫多照看他。”
卫临答了声“是”,我起身立于长窗前,看着窗前新开的美人蕉,一芭一芭轻柔舒展,淡然道:“温实初这一来,如今本宫身边可以信任的太医唯有你一个了。”
卫临躬身道:“娘娘抬举,微臣必当尽心竭力。”
我颔首,“你有此心最好不过,本宫也不会亏待你的。过两日叫温实初来为四皇子请平安脉。”我着意低语,“你晓得轻重的。”
他答允了“是”,转身告辞。
看见温实初形容之时,我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样温厚平和的一个人,竟憔悴到了这分地步。他面色憔悴,眼窝深凹,瘦得竟脱了形。他本是伤重初愈之人,浑身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人倒退开几步。
我见他如此,念及眉庄之死,还未语,泪便先落了下来。
我唤过槿汐端了清水来,亲自为他洁面梳洗,又把他发髻松开,用梳子一一篦过,叫槿汐取了套gān净衣裳为他换上。这是我第一次为温实初做这些事,或许是感念他能让眉庄走得平静喜乐,或许是因为我的愧念。平生第一次,我觉得,他像是我真正的亲人。
梳洗罢,人已清慡许多,但那种从身体发肤里散发出来的如秋叶萧索的气息,却是怎样也洗之不去了。
我不禁伤感,摒开众人,只让槿汐抱了予润来送至他怀中,含泪道:“你抱一抱,孩子已经重了好些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吻一吻熟睡中孩子粉红的脸颊,颤声道:“皇子健康无虞,多谢娘娘悉心照顾。”
我摇头道:“本宫再怎样照顾,终究不是他亲生父母。”我怜爱地看一眼润儿,“这孩子每到huáng昏时分便会大哭,不知是否在想念眉姐姐。可怜这孩子非哭到声嘶力竭不肯停,怎么哄也哄不住。”
他神色悲戚,“可怜他小小年纪便要经受这丧母之痛。”
我爱惜地抚一抚他的小脸,“你若常来看看他,抱抱他,或许润儿会好很多。”
他满面凄凉,缓缓道:“那日眉庄入棺,我把我的玉壶悄悄放进了她随葬的葬品之中。或许很早以前我就该给她的。是我自己不明白,以致她抱憾那么多年。这辈子,总是我对不住她。”
我柔声劝慰道:“姐姐已经长眠地下,难道你还要终日醉酒么?姐姐虽去了,但润儿还在,你总要为他打算。宫中嫉妒这位皇子之人不少,即便我拼尽xing命也实在不敢担保能守得他终身平安。实初哥哥,他终究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