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呼吸了。
扶苏有些无奈。这书院中无人知晓,晏二一近夜晚,便彻底没了呼吸,如同死人一般。他之前无意中发现,本想背他去看大夫,那双yīn沉的眼却瞬间敏锐地睁开了,毫无异状。晏二从不喊他大哥,总说他“其心可诛”。
扶苏猜测,这人兴许本就是只蝙蝠妖,或者是只猫头鹰妖也拿不准,与世人习xing颠倒。
扶苏正待离去,那少年却又睁开了眼,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麻烦了。”
他抬眼,看到扶苏假扮的姬谷,审视许久,才道:“难为我费这许多工夫追踪你。姬谷今日已自首归案,你又是谁?”
第二日,大清早,扶苏推开门,竟真瞧见了一个大麻烦。一个颇为清秀的朱衣小姑娘跪在寝舍之前。她见是姬谷开门,也吓了一跳,“你……你为何在此?嬴判士可在?”
晏二最后一件黑色儒衫方系好,转身咳了起来。他从这小姑娘身旁走过,冷道:“你走吧,见到我的真容,也没用。”
朱衣姑娘猛地磕起头来,“求大人救救我爹,他只是错判一案,不当至如此境地!”
晏二沉声道:“为他一人昏聩无珠,害得真凶逃逸至今,方归案。”
朱衣姑娘抬起头,眉眼间还是一团稚气。她说:“我怎不知爹爹昏聩无能?但他本xing善良勤恳,为官二十年都如一日,从无丝毫懈怠,便是因知自己智有所不及,恐贻害百姓,所以以勤补拙。他月前翻案宗,才知自己错判了案,已主动向平王和天子请罪,并全力追缉真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此案并未对百姓造成祸患,判士为何便要因此折他寿命?小女不服!”
晏二拂袖,冷道:“你又可知,因为那伙qiáng盗未及时处决报到,又做了几起大案,害了陇东多少条人命。他们扔尸到云海赤江,那处是极阳之地,连我等都无法勾取冤魂,被害之人无法投胎,又只能再害人换命,这一翻一算,又死了多少人?此事之起,便皆因你那无能的爹,我左迁此处,途中被怨鬼一路纠缠,亦是因他!可恨他从些微江湖术士处寻到我在此处,又知道你命数极贵,竟握你手,一同入梦,摘了我的面具,见我真面,妄图乞命,苟延残喘,不拘了他重判难消我心头之恨!”
天渐已大亮,朱色衣衫的小姑娘垂下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却紧紧闭上了唇,不再作声。
“恒chūn,你为何在此?”孙夫子打了个哈欠,从后院走到寝舍,唤众弟子起身早练,却被眼前跪着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小姑娘是金乌太守之女,孙师娘娘家甥女,远来探亲,今日方抵昌泓的恒chūn。
晏二冷漠而去,临行时目光隐晦不明地望了姬谷一眼。
恒chūn站起身拭泪行礼,孙夫子摸不着头脑。
待到下学,众人回寝,恒chūn果然已不在原处跪着。姬谷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差点绊倒。
是,这小姑娘不跪在门外了,她跪在了门内。
嬴晏只当没瞧见此女,yīn沉着脸拎药炉熬药。恒chūn已经跪了整整一日,却不肯让众人看到,只跪在暗处。
姬谷一直凝视着她,许久,躬身,好奇问道:“唔,你还能跪多久?”
恒chūn是个颇为老实的小书呆,她说:“若是每餐给两个馒头,还能再跪两个日夜,若是不食不饮,大概只能熬到明日辰未之时。”
姬谷点点头,用平淡得没有语调的声音道:“那也很了不起了。”
恒chūn含泪道:“我昨日亲眼见你的鬼魂被地府下油锅炸了,你分明是那贼伙的头领,为何没死?”
姬谷黑黑的眼珠看着她,平淡道:“不告诉你。”
恒chūn垂泪点点头,“哦。”
此一刻,远处忽而飞来一只纯紫色的莺鸟,毛发生得极是有光泽,形态也极俊极高贵。它翩然飞来,却直直撞在了晏二身上。
恒chūn低呼:“阿柯!”
晏二被它撞得咳嗽起来。
恒chūn途经金乌时,这鸟儿是被一阵yīn风chuī到了牛车之上的。它受伤颇重,颈上竟是人手掐痕。恒chūn怜惜它,便养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姬谷早已拿起了书,看了起来。许久之后,那紫色小脑袋却在狭小的室内不停地转动,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如人一般,似乎还带着表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