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奚旧草_作者:书海沧生(113)

2016-12-01 书海沧生

  孙夫子与孙师娘对望,沉默许久,夫子才冷道:“可见章三十分拎不清,还不清楚陛下为何下旨令他在此处读书。”

  孙师娘折了一枝桃花,轻轻簪在恒chūn鬓角,笑道:“人是会变的,相公。自由时节,年少时,都敢向天偷几日。咱们本不必不宽容。”

  章三得了二两烧ròu一壶酒,兄弟四人倒人人有份,解了馋。温柔huáng四一边吃一边埋怨:“这ròu怎的做得淡而无味?”

  他素来有个毛病,约莫是小时候家境未败落时,养刁了舌头,吃什么都无味。

  少年章不cha话,素来也是吃独食吃惯了的,不大让人,最后一块ròu也吞了。huáng四眉毛跳了几下,柔声道:“三哥,出卖弟的色相吃到的ròu,可还香甜?”

  晏二肃着脸斥道:“你已不是孩童,却坐卧无相,言语狂悖,日日偷懒,幸而夫子宽宏随xing,否则还有你今日酒ròu?”

  huáng四微笑,“二哥,来日若有人肯嫁你,我给嫂夫人挣十里红妆。”

  这娃的嘴死贱死贱的。

  扶苏看章三磨牙,晏二咳嗽,神清气慡,huáng四转目却真挚道:“当然,大哥能娶到布娃娃大嫂这等贤惠美貌、善解人意的女子,也是兄攒了祖上八代的功德。”

  去汝老母!

  端午节的时候,平王世子代表平王前来慰问山上的学子,每人都发了几只米粽和一条腊ròu。远方清恒的堂兄阿芸正巧此时亦通过奚山君寄信而来,皆是些琐碎闲语,什么到了yīn天下雨自己的琵琶骨又隐隐作痛了,什么他爹郑王到现在还在四处贴头像通缉他,日子没法过了,诸如此类。扶苏许久未见自己这堂弟,他递给自己那一条腊ròu时,却依旧一身华服金冠,手中摇着山河扇,边摇边笑。这冷淡少年心底深得不能再深的地方生出一些嫉妒,瞬间觉得身份地位算什么,娘靠谱算什么,爹靠谱才是真靠谱。

  阿九没有认出他来。瞧他嘴角笑的那个弧度便知道。

  平王世子在一众王子中行九。

  姬谷,不,是扶苏接过腊ròu的时候,看了平王世子一眼。他觉得自己的眼神传达的东西特别多,可是平王世子瞅见了,就一个感觉—哟,这人眼珠可真黑。

  所以,会错意这种事时有发生,并且很有效地推动了剧qíng发展。

  世子发完粽子和ròu,又讲了讲话,代表平王表达了自己对学子的亲切慰问,展望了一下士子将来的大好前途,期冀学子们在下次大比之年,拳打穆楚,脚踢郑魏,再次雄霸功名榜,扬平国威。

  算起来,科举之日也不过不到两年了。最重要的是,马上要举行郡试了。

  平王世子一番演讲,说得众人倒是热血沸腾。他含笑而立,玉树临风,少了几分纨绔气,文雅可亲了许多。

  忽而,他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本殿隐约仿佛听说,孙师娘收了一个女学生?”

  孙师娘说确有此事,她思揣恒chūn年纪还很小,便命恒chūn穿着一身书生服来谢恩了。小姑娘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肩头栖息着一只紫色小鸟,那小鸟却发出鹰隼一般的仇恨目光,望向平王世子。

  平王世子微微笑着,山河扇收拢了,把鸟捏到手中,漫不经心道:“这鸟不错。恒chūn姑娘,过年时,太守夫人似乎带你一起进宫,拜见过母妃。那时,这小鸟还不在。”

  恒chūn愣了一愣,扶正帽子,又道:“世子殿下好记xing。这鸟儿是今年得来的。只是……只是,谁家小姐进宫敢造次到带鸟去呢?”

  平王世子笑了笑,把鸟还给了她,便率众离去了。

  扶苏黑黑的眼珠子却又默默移向了紫莺,他忍不住,戳了一戳尾羽。紫色的小鸟,书上还未写过。可是,这一戳,不得了了,那鸟儿竟炸了毛,转身狠狠地啄了扶苏一口。一旁略带心虚的章甘一直遮着脸,生怕被小书呆恒chūn看出。可惜,恒chūn抱着鸟,向众师兄见过礼,便垂着头回后院了。她临行前,转身回望了晏二一眼,弯着眼睛讨好一笑,鞠躬,充满谢意,再转身,却同鸟儿一同撞到了树gān上。

  众位所谓师兄笑得死去活来,小书呆揉了揉鼻子,转身,又含泪朝众位师兄行了一礼,这才拎着鸟儿一同离去。

  恒chūn今年约莫十一二岁,是个标准的小姑娘,却有礼得像个古板的老儒士。大昭崇尚道学,说谁谁像个儒士绝不是夸奖之词。可是,矛盾就在这儿了,官家提倡道学,道学却不能作为科举考核官员的标准,难道要翻译《道德经》,顺带研究庄子变成的蝴蝶究竟是什么品种吗?典籍太少太làng漫,能注释成治国之道走出一条道学主义大昭化太困难。治国又不能靠làng漫,靠làng漫的那是夏桀、商纣、周幽之类的大傻子!所以,儒家虽被认为过于古板拘礼,但诸多当世注解,作为科举考核的科目,众生还是要研究吃透的。这个过程中,吃透并且喜欢上儒学,终生进入儒门的学者官员倒也不在少数。眼下朝廷除了党羽之争,诸国权力平衡之外,最大的争辩点便在儒、道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