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奚旧草_作者:书海沧生(133)

2016-12-01 书海沧生

  而后,扶苏松开了手。

  闻慡却怒道:“杀了他!取大昭太子首级者,赏金千两,晋三级!”

  闻聆痛呼一声,成觉却忽而朗声笑道:“前方瞎子冒充我大昭文和武肃圣德明远皇太子,我军将士凡取这冒认者首级者,赏珠万粒,晋五级,配郡主!”

  大昭天子日日思念早夭的太子,每年祭天,便多封一个字,思念愈增,封号愈多也愈美。而这样多的封号,究竟是想要平吉殿中腐朽的太子复活,还是,让群臣心知肚明逃亡在外的公子扶苏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白袍少年云简握紧了双手,忽而从马上翻下,呼出一口寒气,在雨中磕头三呼道:“臣云简向太子请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身红衣的章咸之在雨帘中瞧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终于哽咽,从马上而下,跪倒道:“罪臣之女章氏咸之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平安千岁,德馨万年!”

  三军皆寂,好似这世间本就这样寂寞。

  扶苏却没有转身,许久,才涩然道:“众卿同安。”

  他从胸口掏出一个丑娃娃,丑娃娃的发上别着一支通体透润的玉簪。

  那簪子被少年牢牢地竖立在手心。

  缓缓地,白皙的掌心被刺破,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玉簪像不知餍足的婴儿,不停地贪婪地吸噬着鲜血,一截一截发亮起来,变成了血玉之艳色。

  章咸之愣愣地瞧着簪子,许久才凄楚道:“臣女叩启殿下,敢问殿下,臣女随身之簪为何在殿下手中?”

  天上的乌云瞬间汇聚。

  雷霆大作。

  黑色的雾萦绕在天边,风卷起了泥土。

  扶苏用手摩挲着通体血红的簪子,淡道:“此非姑娘之簪,而是我母亲的遗物。姑娘只是代为保管,何来疑问?”

  bào雨不过是一瞬间,再一次从天而降,毫无征兆。

  此非上天之意,而是人力。

  远方的泥土震动起来。

  每一寸huáng色的泥土如同龙背上的鳞片一般,裂开了。

  章戟的手背在颤抖。他张张嘴,还没说出些什么,那每一寸裂开的泥土中,如chūn雨之后争先涌出的chūn笋一般,黑雾环绕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个黑甲黑面、手握重甲的战士。巍峨如山,器重千斤。每一个人都闭着双目,面无表qíng。可是双手握着的千斤重的刀枪剑戟,却指向了东佾人所在的方向。

  密密麻麻的,足有二十万之众。

  “yīn兵,是yīn兵!”章戟的嗓音几乎变了。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yīn兵。三十年前的他,不过十八岁,却亲眼瞧着这二十万人如何撕碎敌人的铁喉长城。那一次,鬼蜮的兵卒吓破了胆,可是,大昭的军士经此一役,也几乎全军解甲,永不入军门。

  那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东西。鲜血、杀戮、屠城、死亡,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将战争诠释得如同“yīn兵”二字这样清晰。“yīn兵”便足够了。

  适用于任何一场战争。

  在场所有的人瞧着这密密麻麻的yīn兵,虽茫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但腿脚终究发起了抖,心神yù碎。

  他们都安静了。无论是昭人还是东佾人。

  帐内人咬牙切齿,“昭太子,好手段!”

  扶苏冷道:“我要尔等承诺,有生之年,绝不犯昭!”

  闻慡握紧了皮套,脸气得发青,“若我不肯呢?”

  瞎子无眼,垂头平淡道:“那便俱投东海,做一池夜叉,依君宏愿又何妨?”

  额戴明珠,一身枣色铠甲的殿下成觉却忽而拊掌,笑了起来,“佑吾太子华盖天下,运道无双,天助也!”

  靠着一支簪,拾了天大的功劳。

  “孤无天助,倘使此簪归尔,不过废物。”

  没用的,没有人能得到这个令符,包括他的父皇。只有流着秦家血的扶苏才能驱使秦门祖辈相传的yīn兵。每一代秦家人与鬼王订下盟誓,死后不入地府,不慕轮回,但成yīn兵,魂碎沙场,忠君报国。

  扶苏抚摸着簪,低头问道:“大昭主帅何在?”

  章戟跪倒在地,哑声道:“罪臣在。”

  “传孤旨意,修书东佾上皇,若不赔我大昭枉死两万余人xing命,安顿三关百姓损耗,十万佾人同两位殿下,俱填东海。”

  “是。”

  “传孤旨意,将军章戟私yù熏心,迟不发兵,贻误战机,祸害苍生,罪孽深重,然存一念向善,能迷途知返,犹有可姑息之处。孤命尔为枉死军民修万民祠,跪六十年两万日,谢罪万民,此生寿尽便下一世偿还,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