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的脸皱成一团,嚣张的气焰却一瞬间全部熄灭。她抬起头,轻轻抚摸云琅略略冰凉的玉白面庞,泄气道:“云卿,针无法使你感到疼痛,太阳无法暖热你的肌肤,至于从不能超脱五行的我,又还有什么办法呢?”
云琅却迅速后退了几步,黑眸没有表qíng地瞧着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温和道:“殿下,不要再这样近地靠近我,我不能忍受。”
他转身告辞,忍冬望着日光,躺在了院中的美人椅上。她蜷缩成一团之后,再用力蜷缩,那些她养的猫儿也学她的模样团成一团,与她并排坐着,喵喵叫。
许久,侍女们都担忧地瞧着她时,忍冬发声了,她吐出的也是“喵”。猫儿与忍冬,“喵喵”声起伏不停。侍女们都呆了,当她们都觉得忍冬疯了的时候,忍冬却抬起头,轻轻问道:“你们可知道我刚刚用猫语说些什么?”
“奴婢斗胆一问。”诸美齐齐道。
忍冬一本正经道:“我在骂云琅啊。”
其中一婢忍不住怜惜地瞧着她笑了,“殿下骂了些什么,也教奴们解解气。”
忍冬站在美人榻上,叉着腰,对着隔壁院子,用尽平生力气恶狠狠地震天骂道:“云琅你这个油盐不进不长眼的乌guī儿子乡巴佬,我堂堂三国之主瞧上你,你当真以为你祖爷爷祖奶奶没有烧出几百根高香?!我若如历代公主脾气,这会儿你早就被先jian后杀沉了塘!你素来不肯撒泡尿照照,我这样如花似玉、弱柳扶风、油头粉面、不胜娇羞的姑娘看上了你,你还真以为是自己好成谪仙了。拿着黑底锅挡头,你好大的脸!看上你是我瞎了眼,你他娘的也瞎了眼不成?”
弱柳扶风?油头粉面?不胜娇羞?
隔壁院子里的几个低等官员憋笑憋得难受,相互挤眉弄眼了半晌,瞧向主位上峰,那秀美的儿郎倒还面色如常,一边翻着文书批阅,一边淡淡笑了,“殿下的学问进益了。”
忍冬出了一口恶气,后有一日,欢欢喜喜地参加她爹爹和娘亲举办的年宴。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礼官又把她同云琅的座位排在了一起,她恶狠狠地一眼瞪过去,好几个礼官掉眼泪了。平素没把他们二人排到一起,青城殿下总是连口骂着“蠢材废物”,这会儿排出惯xing了,反倒又招惹了这个姑奶奶。
她能顶着巨大的压力做帝国第一剩女,不是没有理由的。青城殿下的凶悍常常被老太监当chuáng头故事,吓尿了不少刚入宫的小太监。
她是个挺有气xing的姑娘,自然没给云琅什么好脸色。她当着他的面大口啃着油汪汪的水晶肘子,偶尔斜过去一眼,真如挑衅。
云琅姿态清雅,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他素来谨慎,从不会在宫宴中放纵自己。
忍冬知道吃不饱的痛苦,那种不关心云琅整个人就不对劲就抓心挠肝的习惯真真要不得,可是,终究养成了。她从荷包中腾地掏出了一把jīng致的小刀,陛下和娘娘脆弱的神经绷紧了,他们方才一直装作没瞧见这个丢人现眼的闺女,可终究宠爱了这么些年,眼风带也带到了。
群臣鸦雀无声。他们以为忍冬恼羞成怒,要划花云奉常的脸面了。
可忍冬不,忍冬恶狠狠地切了一大块肘子,连脆皮带ròu,夹到云琅盘中,冷冷道:“吃!”
诸侯们原本兴奋的老脸瞬间灰败了。真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丫头片子重新扔回娘胎回炉。听闻侄女先前骂了云琅一通,诸王满心以为姑娘的脑子回来了,再不会被一个男人迷得颠三倒四了,都拍手叫好,可今日一瞧,成家宗室一张几百年的老脸被打得啪啪响啊。
云琅黑黑的眼珠看着忍冬,许久,却笑了。他道:“殿下有疾。”
忍冬呸道:“你才有病。”
云琅食之有味地吃完一整块肘子,才抬起头,认真严肃道:“殿下有二疾。”
忍冬斜眼,“你全身上下都有病,你爷爷有病,你奶奶有病,你爹爹有病,你妈妈有病,你姐姐有病,你哥哥有病,你儿子有病,你孙子有病,你重孙有病,你玄孙有病。”
云琅低头恭谨地听她骂,许久,才抬起头,唇畔竟挂了chūn风一般清慡的笑意,众人皆看痴了,他却道:“殿下之疾,一在从不肯听人说完话;二在常使吾……如此开怀。”
忍冬的脸本来黑硬得如茅坑中的石头,可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努力撑着不笑,不一会儿,却趴在金丝楠木的食桌上,肩头不停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