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崇裕早已伸手闪电般从舞姬手里拿回了酒杯,仰头喝完酒才淡然道隐约听人提过两句,原来是李公说的。不过裴少伯都不上心,我又能如何?横竖这吉凶之事,原不是我该管的,只是……”他摇了摇头,把空杯往案上“啪”的一拍,没有说下去。
萧守规和另一位宗室子弟同时问道:“只是怎么?”
麴崇裕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如今离祭灶只有一个多月了,各处人手材料却还没能齐备,我今日来迟,原是寻了几位商贾,想向他们借些人手,可凑来凑去也没凑上几个人。至于合适的梁木花石,更不是一时半会能寻到的。看来明日我还得去向裴少伯告罪,麴某本事有限,实在无法在年前完工。他要么就推迟些日子,要么还是另寻高明吧。”
在座的几个人神色里都露出了些许异样,却没人接话,那些献酒的美人也都识趣地悄然退出屋子,屋子里一时诡异地静了下来。还是乔知之先笑着开口 :“玉郎莫要过谦,谁不知你麴家巧匠最多,玉郎更是妙手慧心,你苦是不成,这长安城里便再没有能办成此事的人了。”
麴崇裕轻轻摇头:“旁人成不成我不知晓,横竖我是没法子了。没人没物件的,难不成我还能空手变出个新院子来?”
有人还要再说,他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横竖不是什么好事,我若有那么多人手,自然是越早完事越好,省得烦心。既然不能,那还不如离得远些,若不是怕被人当作是落井下石不肯出力,我早就……哼!”
萧守规看了看乔知之,又看了看另外两位牵头的宗室子弟,见他们都微微点头,忙笑着向麴崇裕举了举杯:“其实玉郎也不必多虑,你不就是被人迁怒,连累家族么?咱们这些人旁的事qíng做不了,凑百十个人手出来大约还不难,什么花木山石,到咱们的库房里机拉扒拉,只怕也够那位裴少伯用上一辈子了!你若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麴崇裕讶然看着萧守规:“大郎你……”
萧守规笑得豪慡:“什么你我?咱们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你还要跟咱们见外不成?”
麴崇裕慢慢坐直了身子,原本有些迷离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清明。环顾了屋里众人一眼,他脸上露出些许恍然多谢大郎。不是崇裕要见外,只是大郎想必也听说了,那位裴少伯如今是油盐不进,纵然受了各位的恩惠,也决计不肯在大事上容qíng的,我若跟他多提,只怕还会跟我反目,更莫说结 算钱帛。崇裕再是厚颜,也没有叫大家白白出力破财的道理!”
萧守规哈哈大笑:“这是什么话,咱们帮的是你,跟那裴守约有什么gān系?他爱住凶宅也好,爱冲灶神也罢,都是他裴家的事,我等只是想让玉郎你早日jiāo差,也好早日出来作耍。你是不知,多少人如今都是抱着《永徽律疏》度日。就算去酒肆喝口酒,也满耳朵听得都是这条律法如何,那条政令怎样,这日子叫人怎么过?这位裴少伯既然能耐,不如便让他事事如意,也好让大伙儿早些消停!”
旁边几个人也都笑道:“正是,如今我们几个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有能帮得上的地方,玉郎你遣人来说一声,不qiáng过自己为这些琐事烦心?”
见麴崇裕依旧一脸犹豫,乔知之也笑微微地开了口:“玉郎莫要多心, 我等都是闲人,懒得管你是给谁营造宅院,只是想帮你麴玉郎这一回而已。说来当年我等年少轻狂,对玉郎多有得罪,玉郎如今却是不计前嫌,有求必应。眼下你既然有了难题,我等又岂能袖手旁观?玉郎,你若实在觉得我 等不妥,就当咱们这话没说过;若觉得我们这些人还能帮些忙,便喝了眼前这杯酒,不许再提什么烦扰不烦扰,钱帛不钱帛的,日后多出来与咱们喝几回酒就好!”
麴崇裕怔了片刻,终于飒然一笑’举起酒杯,仰头喝了个涓滴不剩。堂中顿时一片彩声。萧守规与乔知之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丝轻松的笑意。
屋角的箫笛琴瑟也应景地响了起来,帘幕一分,两队窄衣长袖的舞 翩然而入,柔曼起舞,屋里转眼间又是一派chūn光。在座之人都笑得越发轻松欢畅。麴崇裕眉梢眼角更是有如chūn风拂过,脸上的笑意竟似比满屋秀色 都来得更灿烂。
屋外的夜色却是愈发寒冷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