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笑道:“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些?这些菜都还不错,让厨娘们明日就按这个做出来吧,等宴席完了我会好好犒劳大伙儿。对了,你再去找些jīng致的食盒出来,装上ròu酢,按明日来客的名单送过去。”
小米一拍巴掌:“这敢qíng好,也算是传座了! ”
琉璃笑着点头。长安人过年最爱聚餐,往往家里有什么得意的菜品, 就会用食盒装上少许送给亲朋好友乃至街坊四邻,算是送出了宴客的请柬;而送出的菜肴越是鲜美,吃得意犹未尽前来捧场的亲友就会越多,于主家是再体面不过的事qíng。裴家往年自然也不例外,今年又是搬家又是准备宴席,忙得人仰马翻,就顾不上这个了,如今也算是补个礼。
不过这一回,他们要请的宾客着实太多,小米带着上房的七八个婢女足足忙了半个多时辰才装好食盒。而琉璃坐在案几边,展开那长长的名单、座次,盘算着宴席的安排,也是越想越头疼:新院子、新奴仆、大场面……这次第,怎一个乱字了得!
他们的新宅子占地近百亩。除去外院、车马院和东边对着古池的花园,还有东、西、中三路三进共九个大院。麴崇裕那廝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两个多月里,居然把每个院落都修得楼阁jīng致,庭院秀朗,许多糙木山石更是难得一见的jīng品。论雕饰华美,或许还不及那些权贵府邸,但要比园林清雅、别具匠心,至少她在长安城还没见过更出色的——问题是,自己家如今才三口人,她得生多少个才能填满这些院子?琉璃很焦虑。
至于奴婢,裴行俭前阵子在安小舅那里又买了七八十个,撒进这新宅子里就如水入沙地,再也瞧不出痕迹。可训练他们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莫说让这些人如高门世仆般进退有度,就算只是胜任差事不出纰漏,不下些水磨功夫,想都别想。
最要命的是,这次如此规模的宴席,琉璃自己也从未经手过。从吏部、 鸿胪寺,到兵部等各衙门的同僚,裴行俭发出了一百来份请柬。她原想着按常理,这年节时分能来一半就算不错了。不曾想,不但几乎无人推脱,好些同僚还主动表示要偕夫人登门,结果光官家女眷就要来八十多人,规模完胜芙蓉宴!
琉璃初听噩耗,险些一头栽倒。好在裴行俭早已备好救兵,如今已是郡公夫人的罗氏拍马赶到,一力担下重任,几日忙碌下来,总算把事qíng理了个七七八八。但不知怎的,琉璃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这次宴席的时机太不巧,裴行俭正是在风口làng尖之上,只怕宴席的任何一点纰漏都会被有心人无限放大……她拿着那宴客的名单,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又从下往上看了一遍,忍不住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门外突然响起了她最熟悉的声音:“怎么又犯上愁了?”
抬头看着挑帘而入的裴行俭,琉璃好不意外:“今日这么早就忙好了?”这些日子,他可是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裴行俭笑着点头:“判卷总算看完了,比原先想的还要好些,郎官们初选出来的这两三gān份卷面虽说多少都有些疏漏不足,大体上还算笔迹规整、文理通达。明日到了台阁,我再抽査些没入等的卷面,对一对选人们的甲历,也就晓得他们眼光如何,有没有私心了。”
琉璃听得有些糊涂:“什么甲历?”
裴行俭笑道:“就是记录着选人们出身、资历、考课等事的文书,按张郎官去年定下的规矩,选人们必须依照程式亲笔填写三份,吏部、中书和门下按姓历排序各存一份,有了这三库甲历,有事就可以随时检勘了。”
喔,就是人事档案,居然还是标准化的,还有备份,还建立了可以按姓名索引的档案库……琉璃顿时无语,半晌才问出一句:“那过完年,是不是又该忙了?”
裴行俭点头:“是啊! 到三月底就好了,那时你身子也重了,我正好能多陪陪你 。”说话间,他脱去了身上的大氅和外袍,又在壁炉边转了转,这才在琉璃身边坐下,拿过她手里的单子看了两眼:“这座次安排妥当得很,你还在发什么愁? 其实宴席不过是小事,能大面上过得去就好。”
这可是他上任后第一次宴客,只要过得去就行?琉璃纳闷地瞧着他, 正想问个明白,裴行俭却转了话题:“听说今日的ròu脯还合你脾胃,我已赏了厨娘,让她再多做些这样的慡口的菜式出来,你还是要多吃些,不然吃的东西如今都长在那小家伙身上了,你怎么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