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也就罢了,崔十三娘前些日子还见过琉璃,不由讶然笑道:“阿嫂气色好多了!”和她携手而来的崔玉娘也笑得意味深长:“果然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
琉璃笑吟吟地点头:“借两位吉言。”转身引着她们往堂屋里走去。 五间七架的堂屋早已被收拾一新,两边的隔断打通,四处的帘幕高卷,露出雪白的墙壁。堂屋里并无太多装饰,只在主座后设了一架墨书屏风,。字迹秀媚,颇有雅致;屏风边放着一个黑陶大花瓮,里头竟是一棵足有七八尺高的梅树,枝gān遒劲,花蕾繁密,花朵虽未悉数盛开,却已是清香满屋;靠着南边窗下则摆了两架兰花,那润绿修长的枝叶,亦是让人心神一慡。
崔玉娘原是掐着点到的,敞亮的大厅里已坐得满滴当当,北面的主位上,于氏正与旁边的司文卿夫人王氏谈笑风生,罗氏在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满屋都是说笑之声。琉璃陪着崔玉娘一边往里走,一边便脱去了外面的斗篷。屋里突然静了静,不少人神色震动,目光都落在了琉璃的裙子上——那条剪裁合体的高腰银鼠皮裙上分明凸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崔玉娘也吃了一惊,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着琉璃一时还不知该如何发问,琉璃已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已经快五个月了,这阵子一直忙得很,没怎么出过门,也难怪大伙儿都不晓得。”
崔玉娘忙问:“那大娘是何时搬过来的?”
琉璃笑道:“是过了三四日才搬的,倒是躲了个懒。”她也知道,此时之人乔迁特别忌讳冲撞各路神灵,冲撞胎神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孕妇若是赶上乔迁,少说也要避上半个月,好些人甚至会留在旧宅里直到生产,就怕这一冲撞把子嗣给撞没了。不过裴行俭是不信这个的,琉璃就更不信了。
崔玉娘一时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裴行俭已是胆大包天了,这位库狄氏竟也丝毫不差,带着身子乔迁这么大的事,居然被她轻描淡写地说成了“躲懒”?
琉璃的声音虽然不大,好些人也听了个分明,不少人表qíng愈发古怪,也有见机得快的妇人立时走上前来,满脸笑容地向琉璃道喜。
琉璃少不得一一应答。崔玉娘转头看了看十三娘,见她脸上半分意外之色也没有,忙把她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也没跟我提一提?”
十三娘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随即便笑了起来:“先前是大娘说胎位未稳,不好说出去,最近我一忙也就混忘了,姊姊可是觉得此事有什么……奇怪之处?”
崔玉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裴行俭搬家不但冲撞灶神,还冲撼了胎神,这事还不重要?难怪他会许愿“长星永照”,那长沙星,可不是管着子嗣的?难道说这位裴少伯真是吉星高照,因此才会有罗汉相助……她回头看了看人群中容光焕发的琉璃,眼神不由更复杂了三分。
不多时,客人到齐,琉璃请大家人了席,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便在于氏下首坐了下来,这安席敬酒的事qíng都jiāo给了于氏——于氏是长辈,又是一品国公夫人,自然更能压得住场面。
于氏这两年老得极快,气度倒是更加从容,起身蘸甲敬酒时,腰杆笔直,声音沉稳,雪白的头发衬着深紫色的宴服,那一身的气势,将她身后那两个华服丽入都衬得黯然失色。
众人道了恭喜,宾主安坐,略闲话了几句,一道道凉菜便被奴婢们捧送上来。第一道“团圆红”是用饴糖勾芡成胭脂色的襦米藕片,上面洒着细碎的桂花;第二道“步步高升”则是用烤鹿腿蘸芝麻酱,烤得金huáng微焦的薄薄ròu片装在淡青色的荷叶盘里,不但名字讨喜,颜色也颇为诱人。
只是不少人却注意到,这端上来的菜肴固然jīng美,上菜的婢子们却算不上举止有度,礼数似乎都略显生疏,动作也多少有些生硬。心细的女眷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婢女们愈发紧张,有两个步调不一,更是险些撞在了一起。
罗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果然出娄子了!今日来客太多,自己虽也带了不少奴婢过来帮忙,用起来还是捉襟见肘。偏偏琉璃把得用的人手都分派去迎送宾客和伺候主院的男宾席面了,这边留的竟是清一色的生手。自己原是劝过她的——主院那边固然要紧,可男人们粗心,婢子就算举止生疏也未必注意得到,可这些清贵衙门的女眷多是出身高门大户,哪个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