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柳脸上的讶色只是一闪而过,倒是笑了起来:“大长公主如此关怀赵家娘子,真真是让人敬佩。”
常乐悠然一笑:“宫正过奖,幺娘毕竟是拙夫的堂妹,我将她安置妥当了,也算是帮拙夫尽了赵氏子弟的本分。不然让幺娘这样没个前程,只能不明不白地厮混日子,百年之后,他有何面目去见自家的叔叔婶娘?”
玉柳恍然点头,满脸歉意地叹了口气:“说来都是奴婢们的不是,赵娘子如此人才,莫说圣人,就是让奴婢们早些知晓她有大长公主这样热心的嫂子,又怎会让她在宫中不明不白地厮混了八九年?唉,什么好前程都被耽误了!”
常乐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耳根腾地烧了起来,好些女眷也默默地低下了头——赵氏在宫里待了近十年大长公主都不曾管过,出宫到了裴家就变得如此关怀备至,玉宫正当真是打得一手好脸,可惜这笑话却是看不得的。
千金大长公主见势不对,忙cha嘴进来:“宫正此言差矣,赵家也是大族,姊姊妹妹有好几十个。七姊姊纵然有心照料,总不能人人都关照到。赵氏娘子入宫出宫的这些事,她家兄嫂也是近日才跟七姊姊回禀的,七姊姊也很是懊恼,还说早知宫里有这样的妥当人,便是向圣人要来伺候周王妃也是好的!”
玉柳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倒真是可惜了。”
众人也都想起了前些日手的那件事一宫中向赵府下聘,周王李显转年就要迎娶常乐的独生爱女为正妃。眼下常乐大长公主圣眷之隆显然犹胜往昔,王妃的身份与公主不同,玉宫正纵然是皇后的心腹,只怕也不得不多掂量掂量了。
常乐的脸色犹自不大好看:“大家族里原是人多事杂,我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照料得过来,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总不能让人一直委屈了自家妹妹!”
玉柳含笑点头:“大长公主果然是古道热肠。”
常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玉宫正过奖了!”
玉柳依然是笑微微的:“有大长公主言传身教,周王妃也必然是大度的,看来皇后殿下倒是可以放心了。”
常乐怔了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
千金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才好,独生女儿原是常乐最大的命门,而现在,这命门显然捏在了皇后手里一一今日常乐给赵氏“做主”,日后又拿什么理由让皇后不给别的女人“做主” ?
偌大的堂屋里一时没人再开口,安静得有些诡异。玉柳气定神闲地转头看了琉璃一眼,微笑着冲她眨了眨眼。这一幕落在堂上众人的眼里,更是震惊难言:皇后殿下居然肯拿周王的婚事为筹码,来给库狄氏撑腰!
于氏眼瞧着不对,忙低低地咳了一声,扬声打了个圆场:“看我这记xing,说了半日,玉宫正还未入席呢。宫正快请坐,这冷天拔地的,先热热地喝口酒再说。”
玉柳微微欠身,笑容依旧温柔:“多谢老夫人。”
她刚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的常乐沉声道:“幺娘,我问你的事,你可想好了没有?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尽管说,库狄夫人与我都会为你做主!”
这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是一颗颗的钉子稳稳砸入了地面。玉柳脚步一顿,所有的人也都惊得睁大了眼睛。千金脱口叫了声:“七姊!”
常乐并不答话,依旧是面无表qíng地看着赵氏:“怎么?不信我说的话,我常乐虽非男儿,生平却也不曾轻许诺言。我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半 而废!”
千金心头一震,默然垂下了眼帘。常乐的确是这种xing子,临海的事qíng早已是她的心结,而她打发那些宗室子弟们做事时也的确有过许诺,没想到为了这心结和许诺,自己的这位姊姊当真什么都能豁出去……赵幺娘膝盖一软,又一次跪倒在地,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公主大恩,幺娘没齿难忘。”
仿佛过了许久,她慢慢抬头看向琉璃,满脸都是决心已定的平静:“夫人,您适才也曾问过奴有何打算……”
琉璃只觉得满屋子人的视线又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离自己不远的玉柳神色最是复杂,仿佛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她的心头不知为何竟是一片疲惫,不等玉柳cha话便点了点头:“正是,你若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言。”赵氏欠身一拜,这才缓缓开口:“夫人明鉴,奴出身官宦人家,却不曾孝养过双亲一日;入宫八年有余,也不曾为圣人与皇后分忧半分,原是世上最无用愚笨之人。承蒙圣人开恩,赐奴为少伯洒扫庭院,又有夫人仁厚,对奴照顾周到、信任有加,如此大恩大德,奴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