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裴行俭yīn沉下来的脸色,阿燕却是松了口气,阿郎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太过沉稳,行事又太过莫测,让人面对他时总有种莫名的压力;似乎也就是娘子有了身孕时,他才会露出这多思多虑的一面,虽然经常会多得有点不着调,整个人却着实可亲可近了许多。她嘴里便麻利地回道:“婢子这就过去。阿郎也不必太过担忧,有身子的人胃口欠佳原是常事,娘子身子康健,脉象一直也甚为平稳,定会平平安安诞下小郎君。”
裴行俭剑眉一展,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真正的温和愉悦:“那就借你的吉言了!”
阿燕暗暗好笑,眼见裴行俭再无吩咐,才欠了欠身,退出门槛。从门外看去,这间四面都满是高大书橱、连案几上都堆满了如山卷宗的书房越发显得肃穆bī人,而案几前那个如刀斧刻成的端正身影就犹如丛岩中的一棵青松,默然挺立,不可动摇。她不由屏息又退出几步,放轻脚步走到廊下,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廊庑边第一间小屋的门帘立时一动,露出了一张圆润俏丽的面孔,先是满脸堆笑地向阿燕点头致意’又压着嗓子低声问道:“狄女医,少常伯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阿燕认得这位正是圣人拨给阿郎的另一名宫女姚氏,这些日子在书房专门伺候笔墨的,忙回礼笑道姚阿监辛苦了。少常伯还在看卷宗,倒没说有什么事。”
姚氏明显松了 口气,向阿燕略带讨好地笑了笑,又倏地缩回了屋子。阿燕嘴角不由一抽,伺候笔墨这种事儿,原是有些风流意味的,可惜这处房里坐着的那位,却只会让人面对的次数越多,心里的妄念便越少,看姚氏如今这模样,别说风流,大约连跟赵氏别苗头的心气都已被灭得gāngān净净了……她越想越是好笑,脚下也越发轻快,不多时便从东院的角门转入了中路的主院。
上房的小碑女通报声几乎刚刚落地,便有人挑帘而出,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正是阿燕心里刚刚还念过的赵氏幺娘。她身上穿着件颜色娇嫩的鹅huáng底团花小袄,配着碧色穿花鸾鸟纹的六幅长裙,整个人倒是平添了几分娇美可亲。只是阿燕眼利,一眼便瞧出她脸上那jīng心涂抹过的脂粉下面,血色似乎并不算好,心里不由暗暗纳罕——如今这位女俊杰出外是标准孝女,入内则是贴心侍女,在府里一天天的越发如鱼得水,今儿却是怎么了?
看见阿燕,赵幺娘脸上绽开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亲切狄娘子 来得好巧,夫人正说起您呢,快请进。”
阿燕也笑:“怎敢劳烦小娘子。”
赵幺娘笑道:“狄娘子这话说得,您跟幺娘还客气什么。” 一面把阿燕往里引,一面便轻声将琉璃这几天的饮食起居都说了一遍。阿燕听得暗暗点头,这位不管心思如何,在这上头当真是下了功夫的,句句都在点上。听到这两曰琉璃饮食略减,睡眠也不大好,她顿时想起了裴行俭的话,难道竟然不是阿郎又想太多了?她忙问道怎会如此?这几日夫人可是又有些cao劳了?”
赵幺娘笑了笑还没接话,里屋已传来琉璃带笑的声音:“我cao劳什么,这几天全是幺娘在cao劳!”
阿燕走进里屋,抬头一看,却见琉璃穿得也颇为鲜亮,身上是一件柔软贴身的米色底玉色镶边的晕花丝棉衫,下面系着墨绿色暗花树纹的高腰襦裙,挽着泥金披帛,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双眸闪亮,看去比平日更显jīng神。她的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上前行礼笑道:“娘子今日气色极好。”
琉璃拉了阿燕一道坐下:“今日清静,心qíng自然要好些。不过你怎么今日这个时辰就过来了?”
阿燕笑道:“这不是被娘子一惦记,在家里便坐不安稳了嘛。”
琉璃略觉意外,阿燕这是有缘故却不大想说?她也只能笑着摇头:“谁惦记你了?我恼记的是你家七七,她好些时曰没过来了,今曰当差的都休沐了,难不成你还拘着她在家里念书?”
阿燕撇了撇嘴:“我倒想拘着她呢,她阿爷能让么?大早就带着他们兄妹和安家穆家那两大伙儿子一道去曲江玩了,说是要有张有弛,我倒想看看,这驰是一竿子就驰到城外去了 ,明儿他倒是怎么个张法……”
两人随口说着闲话,琉璃在窗边的便榻上躺下,原本被宽松襦裙遮住的腹部立刻西瓜般鼓了出来。阿燕定了定神,伸指搭上了琉璃的手腕,平心静气地诊过了脉息,又摸了摸琉璃的肚子,点头笑道:“娘子的脉息稳得很,只是肚子长得太快,气血略有点虚,倒也不用刻意多吃什么,如今天气也好了,没事娘子可以到院子里多散一散,见见日头,接接地气,对身子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