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我教了你们这么些年,若去个族学还能被人欺负了去,也不必说是我裴家儿郎了!”
琉璃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话说得威风!也不晓得当初是谁生怕自己仕途起伏,儿子们在族学里会听到风言风语,巴巴地在自家造了个小书院出来!
裴行俭那边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篇道理,什么做人不可带一丝傲气,不可无三分傲骨,什么识人须带冷眼,莫看人如何待己,且看他如何待人……琉璃听到最后,忍不住还是cha嘴道:“你们到了学里,要记得互相照应。”这三个孩子里,参玄武力值够高,xing子却有些冲动;延休心里最是有谱,可嘴上太不肯饶人;清远倒是温和开朗,偏偏身子骨是三兄弟里最弱的……裴行俭笑道:“这倒好说,去了族学之后,他们会更晓得什么是手足兄弟。”他瞧着下头的三个孩子,突然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感慨。
琉璃瞧见他的脸色,便知他多半是想起了自己幼时在族学里的坎坷经历,忙笑道:“这都过了二更了,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三兄弟齐刷刷地告了退,裴行俭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依旧有些悠远。琉璃有心扯开话题,想了想便问道:“你刚才说起吐蕃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行俭不以为意地答道:“也没什么,前阵子吐蕃的赞普突然去世了, 权臣拥立幼主。圣人觉得咱们可以趁机出兵。我原是一直留意着那边的 动静,又特意去查了査,得到的消息都是说这位权臣极有手段也极得人心, 如今上下一心,咱们若是轻举妄动,未必能讨到好处。”
琉璃忙问那圣人怎么说?”
裴行俭微微一笑:“圣人从善如流,自然是采纳了我的这点浅见。” 就是说,他眼下还不用带兵出征,琉璃不由松了口气。
裴行俭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变得郑重起来:“琉璃,我劝圣人息兵,是眼下还不是动武的时机。不过自打十年前薛将军在大非川一败,吐蕃这些 年来愈发咄咄bī人,西突厥和北突厥也是各有打算,就算咱们按兵不动,不出两年,边境依旧会再起战事。以圣人近来对我的信重,到时……”他伸手按在琉璃的肩膀上,凝视着她的眸子,没有再往下说。
琉璃心里一涩,到时他自然会上战场,会战无不胜,成为名垂青史的儒将之雄,然后……她努力控制着眼底的酸涩,点头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们。”
裴行俭轻叹一声,将她环在怀中,低声道:“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琉璃闭上双眼,感受着他胸口那熟悉的温暖气息,听着那熟悉的qiáng劲心跳,心里也说不上是酸是苦,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裴行俭也没有开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琉璃的长考。自打新婚时起,他就喜欢这样安抚她,二十多年来,琉璃的长发也不知在他手里滑动过多少回,而此时他手中那丝缎般的褐色秀发里,已悄然夹上了最初的银丝。
安静的屋子里,一时只听得见滴漏的轻响,一声声带着一去不返的清脆与空茫,仿佛岁月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裴行俭先开了口:“明日你先好好歇着,过了这两日,只怕访客会比长安更多,像那位右卫将军夫人,十有八九立马就会上门少不得要你费心费力了。”
琉璃听他提到武三思夫人,兴致顿时更低。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在贬黜之地长大的,娶的也是当地小户,武承嗣的夫人还好些,并不爱出门应酬。这位武三思夫人刘氏却是个殷勤活泛的,只是那活泛太过上脸,殷勤又太过直接,每回登门造访,都会让琉璃深深地领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她闷闷地答了声:“知道了,我心里有数。”转头正想招呼婢女们进来问候梳洗,裴行俭却又突然道:“对了,你家那位庶母说是身子不好,要持戒做居士,正折腾着请人观礼,说不定要来烦你。我已打发管事送了药材过去,你就不必再管了。”
琉璃愕然抬起头来,曹氏要请自己去看她的持戒仪轨?这么说来,那位找上门来的姨夫人,难不成是珊瑚?
随即她便更加愕然地发现,自己一时竟怎么都想不起来,珊瑚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第二日早间,琉璃送走裴行俭后便开始处置家务。紫芝此次照旧是提前了一个多月过来准备,这些年她的xingqíng愈发沉稳周到,有她帮衬,琉璃不到半日就把家里的大小杂务都料理得清清慡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