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并不解释,只是轻声道:“请陛下先容臣妾回几句话。”
李治疑惑地点了点头:“皇后但言无妨。”
武后微笑欠身:“谢陛下。”她转过身来,淡然吩咐,“李舍人,裴舍人,你们且去殿外候命!”
眼见李昭德与裴炎都应诺一声,低头便往外走。琉璃心头虽是好奇到了极点,脚下却半刻也不敢耽误,提裙往外就退。刚走出两步,身后便响起了武后含笑的声音:“库狄氏,你且留下,此事说来与你也有些关系。”
几道诧异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琉璃嘴里不由发苦,却也只能转身应诺。抬头时才发现,殿内伺候的宫女和宦官们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在通往后殿的帘幕边还留着一位,身上的服饰与朱色锦帘似乎已融成一片。
武后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叠得齐齐整整的纸签,上前两步,双手捧起:“陛下,臣妾这里有一份河东公的遗折,请陛下过目。”
遗折?李治脸色微变,探手将那薄薄的折子拿在手里,打开折子一目十行地读了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将折子“啪”地一声合在手中,语气也沉了下来:“这折子怎么会在皇后手中?皇后是何时拿到的?”
武后仿佛没有听出话里的yīn郁和震怒,声音依然柔和平静:“这折子是河东公托蒋奉御转呈的,臣妾也是适才进殿前才拿到。陛下有所不知,蒋奉御昨日在宫中值守,今早过来送药时听闻河东公已病逝,这才赶紧拿了这折子出来。”
“据蒋奉御回禀,这份遗折乃是他奉旨给河东公诊治时,河东公悄悄托付给他的。河东公原是打算jiāo给其弟闻喜县公,恰好蒋奉御去看诊,这才转托了他。奉御原是不敢cha手,还是河东公把事qíng细细的分解了一遍,又是再三求他,说是自己死后,只怕会有人将世子告到御前。他不愿世子被冤枉,也不愿大长公主名声有损,只能求奉御援手。奉御推脱不得,这才收了。”
“臣妾思量着,河东公也是用心良苦,毕竟闻喜县公是外臣,要将遗折呈给陛下,便算密折上奏,也难免会经旁人之手。这折子语涉临海失德之处,若是被传出去,大家脸上都是无光。托蒋奉御密呈御前,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李治胸口起伏,显见qíng绪有些不稳,半日才道:“不是朕不信河东公,只是这折子到底只是一面之词……”
武后微笑点头:“正是,因此臣妾才要留下库狄氏。有些事她是亲身经历,最是清楚不过的。”她转头看了看琉璃,“库狄氏,河东公遗折上提到当年临海大长公主因私心作祟,曾屡屡刁难于你,还在芙蓉宴上设了陷阱让崔氏出面污你名声,可有此事?”
琉璃此时如何还不明白武后的打算?听得这一问,更是暗暗叫苦,硬着头皮回道:“启禀皇后,妾愚笨,的确不得临海大长公主欢心。芙蓉宴上之事原是有些古怪之处,当时亲眼所见之人着实不少,之后也很是有些猜测,妾不敢回禀。”
武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头便问李治:“既然当年的见证人不少,若陛下想查证,大约总不会太难。陛下可要让库狄氏将事qíng再细细讲述一遍?”
李治正自心烦意乱,听得琉璃的回答,已是不顺耳到了极处,哪里还愿意听她细讲,只能挥了挥手:“不必了!”
武后叹道:“看来河东公所言不虚,崔氏便是因此离开了河东公府。公主当时身子已不大好,行事难免偏激,这才bī迫世子休妻,河东公只得让世子出府另住。想来此番变故关乎大长公主名声,河东公未曾与外人多提,只因病倒后念及身后之事,怕世子因此被人指责,方勉力写下此折,请陛下为世子做主。”
李治低头看着遗折上那笔锋有些无力却依然写得整整齐齐的字迹,心头一片乱麻,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可事到如今……皇后,你看此事如何处置才好?”
武后沉吟不语,大殿里变得出奇的安静。琉璃不由屏住了呼吸:武后真是好手段,这样一步步bī得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如此一来……武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坚定:“陛下,臣妾以为,陛下贵为天子,金口玉言,这郡公之位,陛下既然已亲口应了要给那裴承禄,制书还是应当照此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