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许再出城。”自打正月起,这一个多月里,他在城外呆着的时间便远远超过在城里,时常还会在外面过上一两夜,前日连风飘飘都上门拜访了一回,话里话外透了一点讯息,琉璃只能一脸官司的把她送了出去,回头与裴行俭一说,裴行俭却只是淡淡的一笑,“他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么?”
听见裴行俭良久没有出声,琉璃轻轻的推了推他,“这样的大风天里在野地里不是玩的。”听说在一些风口上,成年的牛马被狂风chuī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裴行俭仿佛回过神来,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放心,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麴崇裕如今心里已然犯疑,多半会拿件事qíng绊住我,不让我再出城,我只是在想,他会把什么政务分到我的头上?”
琉璃忙问,“你可想到了会是什么政务?”
“或许是刑讼,或许是赋税,不过,无论他让我管什么,我都会让他后悔莫及。”裴行俭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但琉璃却知道他是有些生气了,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裴行俭沉默片刻,开口时却换了一个话题,“昨日我把方岭之事告诉了柳阿监。”
琉璃吃了一惊,“她怎么样?”
“我也不知,她只是客客气气的谢了我,我也赶紧告辞走了。”
琉璃深深的叹了口气,原先从柳如月的讲述里,就能听出那个叫方岭的男子xing子极为qiáng硬刚烈,没想到这些年一再挫折到被支使到了西州,他却依然半点没变,三年前的秋天,牧丞刁难他,让他大风天里出营去寻两匹失马,他突然bào怒而起,挟持牧丞一道出营,从此再也没有归来。有说他和牧丞在狂风之中同归于尽的,也有说他杀了牧丞亡命天涯的,但无论如何,是再没有下落了。琉璃原先便隐隐觉得,也只有这般刚qiáng的男子能配得上心xing坚韧的柳如月,裴行俭头两次出城时,也暗暗希望过他能找到人,没想到却是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的心qíng不由低落了下来,蜷在裴行俭的怀里一句话也不想说,裴行俭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我也不想说出此事,只是一则麴崇裕的人也去询问过牧监的人,想来早已知道此事;二则我出城太过频繁,他定然看出我别有打算,既然会让风娘子找到你,只怕立刻回头也会找到柳阿监,让他们来说破更是不妥。”
琉璃低声道,“我知道。”停了片刻又道,“所以大风天里,你再不许出城去,上一回我便足足担心了一夜。”
裴行俭安慰的拍了拍她,“以后再不会了,我也是没想到半路上会遇到起风,只能先找个地方躲着,你也知道,如今咱们时间不多……”
琉璃心里叹息,裴行俭似乎担心麴崇裕查出什么来,这些日子突然变得十分紧张,不是往外面跑,就是伏案到深夜,做的事qíng似乎与田地政务有关,她莫说帮忙,就是看都看不大明白,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给他添一点麻烦。
喁喁细语中,窗外朦胧的亮光渐渐转为清明的曙光,两人起身梳洗,吃过了早膳,裴行俭放下竹著,突然笑道,“差点忘记告诉你,咱们这边又要来一名大唐官员。”
喔?琉璃感兴趣的抬头看着他,裴行俭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点微妙,“琉璃,你还记得凉州城的那位苏参军么?他的父亲苏海政,已被任命为伊州都督,估摸着一个多月之后便会走马上任。”
伊州?琉璃倒也知道,此地位于敦煌与西州之间,在大海道的东边,地方不大,人口也不足万人,伊州都督虽然也从三品之官,却远不如在长安担任四品中郎将。琉璃越想越有些困惑,“难道这任命与上回的事qíng有关?”
裴行俭摇头一笑,“如今谁能知晓?或许朝廷只是准备对突厥用兵,苏海政还算军中宿将,领了伊州都督,来这边做些准备也是顺理成章。若圣上有重用之意,他这一仗立下战功,回朝便能拜将;若非如此……”
琉璃明了的点了点头,如果这一仗打完之后还留在了这边,那就多半是高宗不想让他回到长安了。也就是说,那位苏参军的一封奏章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自己的父亲,毕竟此时虽然武则天早已登上皇后宝座,她的长子李弘也已被立为了太子,但长孙无忌却依然屹立不倒,或许此时高宗心里最忌惮的,便是军中有人倾向于这位太尉,“那位苏参军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