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崇裕转念间便明白了过来,心口顿时一跳,转头对黎大匠道,“你先退下,我有事与夫人商议。”
黎大匠忽闻库狄娘子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正眼巴巴的准备听下去,听得这一句吩咐不由好不扫兴,只得应诺一声,走出门去。
麴崇裕这才看向琉璃,缓缓道,“夫人可是,也想也开一间工坊?”
琉璃笑吟吟的摇头,“我一妇道人家,开什么工坊?只是表兄对我做的一些小物件有些兴致,我想请黎大匠几个去帮我做出来,若这几位实在繁忙,也便罢了,我另外寻人便是。”
麴崇裕心头顿时雪亮:库狄氏是准备借着安家的人手商路自己开工坊了!要做的自然便是这些轧车、弹弓之物。想来千金虽是不少,但比起年年生利的工坊,的确算不得什么。而这工坊里的种种,她比自己还明白几分,便是不借她工匠,只要找上几个略好些的木匠,她自然也能将这些东西全部做出来!难怪这几个月来她竟是只字不提报酬,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也是,似她这般jīng明的妇人,如何肯眼睁睁看着自己独占了这门买卖?如今她把话说得这般漂亮,要的不过是让自己无法说出这个“不”字来。以安家的财力人力,和她的本事,真要建起工坊来……
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展眉一笑,“原来如此,说来是崇裕疏忽了,按说这白叠布能纺到今日这般地步,大半乃是夫人的功劳,如今崇裕想另开一间工坊,夫人想让贵亲也开一座原是天经地义,只是夫人也知晓,此事第一忌讳的便是外传,三郎再是沉稳,却难保过手之人不起别的心思。却不及这边全是官家记名的工匠,绝无外泄之忧。”
琉璃神色里仿佛全是意外,愣了愣才道,“世子说的是哪里话?我、我不曾想过要自己开间工坊。”
麴崇裕轻轻吸了口气,让笑容变得更自然些,“请听崇裕一言。夫人既然说到风水宝地,崇裕便厚颜再烦劳夫人一事,只要夫人将此地指给崇裕,建起的工坊,便算夫人三成如何?”她不开工坊,可安家开了与她开的有什么区别,有裴行俭撑腰,他只怕也奈何这安家不得,若是两家比来织来售,其后果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琉璃抬头看着麴崇裕,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麴崇裕心里一沉,这个库狄氏竟是个狠的!他咬了咬牙,“是崇裕考虑不周,当算夫人四成!”
琉璃怔了怔,笑着微微欠身,“世子如此客气,真真是让人受之有愧,却之又是不恭,那便多谢世子了。”
麴崇裕不由松了口气,虽然四成之利有些可惜,但若能自此独占了这门生意,不必与安家对上,所得之利自是更可观得多。当下也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不知夫人如今可肯赐教,这工坊应建在何处方才适宜?”
琉璃笑了笑,“河谷。”
河谷?麴崇裕有些愕然,“夫人此言何意?”
琉璃的笑容分外愉悦,“风水风水,有风有水,方能一切顺遂。工坊自的须得建在河谷近水之处。”
麴崇裕看着琉璃,眉头微锁,眼神不善,脸上就差直接写上“我不信”三个大字外加一个感叹号——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看风水哪里会是这般儿戏之事?
琉璃淡淡的笑道,“河谷之中搭屋甚易,世子不妨试上一试,从轧车、弹弓到纬车织机都挪一套下去,若是不成,我还能厚颜领了世子的那四成之利?”
此事她自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自打遇上细线纺织的难题,她一直想着的是如何改进工具技术,却忘了西州这gān燥得离谱的天气,本身就是棉线纺织的最大障碍。西州的棉花品种先天不足,纤维太短,加上gān燥的天气,更是加倍容易断裂。入夏之后天气多变,棉线纺织时难时易,十有八九便是因为空气湿度时高时低。而昨日一场难得的中雨之后,空气中的湿度开始大幅度上升,就算地面gān了,湿度一时半会也不会立刻降低,这才让这大半天里棉布的纺织变得如此顺利。而说到提高空气湿度,西州城下那两条绕城的河流,不就是最好的天然加湿器?
麴崇裕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也罢,我便先搭两座木屋出来。”
琉璃微笑道,“定然不会教世子失望。”河谷,两个字换四成利,她当然要保证这笔买卖顺利成j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