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塔_作者:公子欢喜(16)

2016-11-27 公子欢喜

  敖钦支着下巴:「小道士。」

  道者呐呐地要纠正。

  他又唤:「小道士。」

  「小道士、小道士、小道士……」喋喋不休地重复又重复,丝毫不给他cha嘴的余地,直到他抿起嘴无奈放弃。敖钦斩钉截铁,「我就叫你小道士。」神君金口玉言,不容丝毫忤逆。

  离开时,不经意发现梨花间停着一只蝶,双翅是罕见的雪白,不见一点杂色,混在花朵间,一晃眼,便也将它当做了花。

  许是察觉了两人的视线,它扇扇翅膀翩翩飞离,身姿清雅,亦如落花。

  小道士看得发愣,险险被门槛绊倒,敖钦好心扶他,趁势拉过他的手腕:「我带你去下一个地方。」霸道且蛮横。

  退到来时的岔道口,他以为要向前,步子还未迈出去,他又轻轻来揽他的肩,不着痕迹将他带往右边的青石小路。

  看似漫无目的,原来,他早就都已想好。

  兜兜转转不觉日落西山,几番辗转,晚霞满天时,刚好又回到拱桥边。敖钦拉着道者的手引他上桥。到得桥中央,桥底波光粼粼,正被夕阳镀成满河灿金。便就停下脚步探头看,河水清澈,飘飘dàngdàng的落花间逍逍遥遥游弋几尾锦鲤,优哉游哉的锦鲤间歪歪扭扭倒映两张看不清面貌的脸。

  「可比横冲直撞到处寻人自在?」他转过身,背靠结实的石栏,扭头看小道士白净的面孔被红霞映作嫣红。

  「嗯。」他羞赧地垂下脸,仿佛喝醉了酒,耳根后火烧云般红了一片。

  敖钦就伸手捉他被风chuī散的发,绕在指间一匝又一匝:「那就歇几天吧,迟几日再走不是更好?」

  固执的道士,摇头摇得这般果决:「不了,一个月足够。」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你就那么爱他!

  手指用力,比琴弦更细的发丝扯断在手里,白皙的指被勒出红线般的痕,手掌才方摊开,断发就被风chuī得不见。

  不愿看他稚子般单纯无瑕的脸,眉目太清澈眼神太坦白,一无所知得让人心口发痛。敖钦把视线调往远处,金乌半沉,高高的降魔塔直入云霄:「寻到他之后,你想做什么?」

  小道士一径望着晚霞出神,单薄的道袍被晚风chuī起:「他想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余晖太体贴,站在他身侧看,自光洁饱满的额头到高高扬起的下巴,金色的光芒恰好绘成一线,起伏有致,圆润舒展。

  「呵……」敖钦只想把嘴角扯得更高、更高、更高,回首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小道士,河中锦鲤共有几尾?」

  道者回神,目光落至水面,碧波dàng漾间镇静地答:「一如河上之落花。」

  「河上落花共有几瓣?」

  「一如河畔之垂柳。」

  「河畔垂柳呢?共有几叶?」

  「一如河中之锦鲤。」

  「蠢道士。」望着水中的他,敖钦喃喃地骂,「我第一次问你,你就已经想好。」

  「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道者承认得gān脆。

  敖钦霍然大步离开,长长的衣袖在半空散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及提防的道者先是惊讶,继而赶紧追去:「等等……」

  相差一个脚步的距离,他刹那回身,他瞬间失措,衣袖翻飞,他将他牢牢拥在怀间。

  「一次,只此一次。」无视道者的挣扎,将下巴埋在他的肩头,敖钦眼望前方,暮色四合,重重亭台楼阁后,降魔塔默然无声。

  还是这么瘦弱,用力按在怀里还唯恐抱得不够紧,想要收紧臂膀却唯恐折了他纤细的腰。

  小道士,其实你早已想好,锦鲤如落花,落花如垂柳,垂柳如锦鲤。可是你不说,你总装模作样摆开卦片指指点点,然后抬头淡淡回我一句:「贫道认输。」晶亮的眼瞳一丝不苟地照she出两个趾高气昂的我。看我扬长而去的背影,你一定在心里偷笑,纵然叫我拿走一枚你或许要赖以果腹的铜板。

  一次又一次,整整齐齐摆放在矮几上的铜板积下足足二十有余,堆成一列小心翼翼摆放整齐,然后用手指一推,「哗啦啦」洒了一地。收拾完了重新来过,堆起又推翻,凡间牙还没长齐的孩子都不愿玩如此乏味无趣的游戏,于藐视众生的神君,却成了一种乐此不疲的迷恋,一如翻来覆去的那三个问题。

  「河中的锦鲤共有……」

  「贫道认输。」

  「河上的落花……」